光武大帝:以柔克刚成大业
光武大帝:以柔克刚成大业
提起中国历史上的皇帝,大家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明太祖成祖、康乾盛世这类立下赫赫伟功的明君贤君,要不就是纣王幽王、隋炀帝、宋徽宗这类因荒淫残暴、昏庸无能等而致国破家亡的昏君、暴君,但对东汉开国皇帝、神武不可测的刘秀却知之甚少。这位谥号光武帝的刘秀名气虽然不如前面所提的几位皇帝和那些着名的亡国之君,但在政治、军事作为方面却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仅是我国历史上为数不多通过农民起义登上宝座的皇帝,也是一位中兴汉室,使汉室亡而复兴,断而再续的明君。有人甚至称他是中国历史上学识最高的皇帝、最会御权的皇帝、最善用兵的皇帝、“忍术”最好的皇帝,堪称中国帝王中的顶峰人物。文才武略、相貌人品,都达到了无人企及的程度。的确,在这些皇帝中,汉高心黑,魏武残忍,唐宗好色,宋祖贪杯,明祖嗜杀,而光武身上却没有这些让后人印象深刻的有特色东西。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知名度甚至还不如那些亡国之君。
中国人追求的处世的理想境界是柔中含刚,刚中存柔,刚柔相济,不偏不倚。这一点在太极图上表现得最为形象:在一个圆圈中有一个白色的阳鱼和一个黑色的阴鱼,阳鱼头抱阴鱼尾,阴鱼头抱阳鱼尾,互相纠结,浑融婉转,恰成一圆形,无始无终,无头无尾,无前无后,无高无下。最妙的是阴鱼当中有阳眼,阳鱼当中有阴眼,相互包容,相互蕴含,相互激发,相互转化而又相互促生。我们一度对这一处世方式进行过轰轰烈烈的批判,但当我们真正凝神谛视这个小小的太极图时,我们却不能不承认它包含了宇宙中的至理,同时也是我们处理人事的最高准则。
中国人追求的理想化的处世方式则是以柔胜刚,以柔克刚。遗憾的是,不论在历史上还是现实中,却是刚者居多,柔者居少。若能以柔为主,寓刚于柔,其表现方式就是人们推崇的“柔道”。然而,“柔道”尽管是治国治民、为人处世的最佳方法,却由于贪婪、暴躁、逞一时之快、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等人性的弱点,人们一般不去施用,或是施行得不好。刘秀是这些少数将“柔道”处世,“柔道”治国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佼佼者。他是一位以柔开国、以柔治国的皇帝,在政治、军事诸方面都体现出了这种精神,应该说他把中国的“柔道”发挥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他的成功充分证明了“柔道”比“刚道”行之有效,其事半功倍、为利久远的特点,更是为“刚道”所不及。
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其父刘钦是南顿县令,在刘秀九岁时病故,此后,刘秀与哥哥刘演便被叔叔收养。
牛背上的皇帝
刘秀,字文叔,是南阳郡蔡阳乡(今湖北省枣阳县)人。他的身上流着西汉皇家的血液——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定居南阳的原因则是由于他的六世祖: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不过到刘秀这一代的时候,封爵的传承已经结束,他的父亲刘钦只是南顿县令而已。
公元前6年,刘家的稻谷丰收,田地间甚至出现了一茎九穗的现象。就在这一年的12月,刘秀出生了。刘钦夫妻对小儿子降生在这样的好年成非常高兴,特地为他起名为“秀”,意思就是庄稼出好穗。
虽然刘秀已经离皇家宗枝很远,但他出生时,家境还是相当不错的。刘钦樊氏夫妻很恩爱,生了很多孩子。刘秀有两个哥哥:刘演、刘仲,还有两个姐姐:刘黄(后来的湖阳公主)、刘元和一个妹妹刘伯姬。
刘秀九岁这年,他的父亲刘钦去世了。刘秀兄弟三人从此寄居叔父刘良家中,几个姐妹则继续跟随母亲生活。
刘秀性情温和,喜欢在田野间嬉戏,刘家的佃农不免要照应着他。时间长了,刘秀竟渐渐对农桑稼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常常把自己的小主人身份甩在一边,和佃农们一起耕作田园。哥哥刘演的性格与刘秀恰恰相反,对田园生活毫无兴趣,专喜欢交朋结友、弄侠使气,养着不少乡间豪悍的少年。他对弟弟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很看不惯,常常笑话他没有出息。
公元8年,王莽废汉立新朝,刘氏宗亲后裔失去了所有的特权和财富。刘秀这年14岁,看起来,他真是要做一世农夫了。
在这种改朝换代的困境中,刘家很快就成了普通的老百姓,过着与从前截然不同的窘迫生活。这样的生活令刘秀的大哥刘演非常不满,经常在家中大发牢骚,声言定要重振大汉王朝不可。他见弟弟仍然是老样子,心急如焚。有一天,刘秀在地里锄草,刘演率领宗室兄弟与宾客侠士,忽拉拉围过来。刘演指着刘秀,对众人说:“我小弟刘秀喜欢耕作,能够喂饱一个人的肚子,跟汉高祖刘邦的哥哥刘仲不是很像吗?”众人哗然大笑。刘演又说:“诸位如果能成大事,不要忘了提携一下我的小弟。”众人七嘴八舌,都在嘲讽他。刘秀脸涨得通红,顿时醒悟:“天下大乱,醉心于田园牧歌、从事耕作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用脚一踏禾苗,扔了锄头,愤然变色说:“大丈夫生长于天地间,你们能够建功立业,我亦能名载史册。”
当同龄的朋友都纷纷成婚聘娶、沉浸于家室之乐的时候,20岁的刘秀却作出了另一个决定:西去长安,开拓视野、研习学问。
来到长安以后,刘秀成为许子威的学生,学习了《尚书》等当时最经典深奥的学问。刘秀生性聪颖,举一反三,对这部阐述政事的着作有相当的见解,很多人都对他的天姿表示非常惊讶。
由于家境并不宽裕,学费不足。刘秀还曾与同学合资买头驴,让仆人赶驴拉脚挣钱。不久,刘秀的盘费用尽,返回了家乡。返乡后,刘秀在亲友中找到了自己的知己:姐姐刘元的丈夫新野人邓晨。
作为弟弟,刘秀不免要经常前往新野拜访姐夫,并且常常在姐姐家里住宿。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刘秀遇见了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未来的光武皇后阴丽华。
阴丽华的母亲姓邓,与刘秀姐夫邓晨之间有亲缘关系。阴丽华比刘秀小九岁有余,这时还是一个天真的少女,远未到出嫁的年龄。然而她的美丽和孝顺,在新野一带已经非常出名,有新野第一美女之称。刘秀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说阴丽华的名字,他就神魂飘荡。想起当初在长安城里看到皇帝出巡时,在前面为皇帝开路的二千石官执金吾的威风,他不禁立下心愿:“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
刘秀名如其人,长得很俊秀。刘秀不但个子高,身长七尺三寸,鼻梁挺拨、额头饱满,生就一副帝王之相,而且皮肤白晰、眉目传神,宛若温柔秀美的女子。
有一次,刘秀和二姐夫邓晨一起去拜访名士蔡少公。当天宾朋满座,贵客云集,由于他们都是后生晚辈,所以只能陪坐末席。
这位蔡少公,喜欢研究图谶预言之学,这天的聚会也不例外。聚会中途,他忍不住讲出自己的研究心得:“以某对图谶的参详,将来的天子将是刘秀。”
话一出口,满座中诸宾客顿时纷纷议论起来,最后有人想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篡汉的王莽国师刘歆——他也喜欢研究图谶,而且还刚刚改名为刘秀,看来他是想应这个预言啊!
这位宾客一想到这里,就连忙站起身来,问蔡少公:“莫非预言所指的,就是国师刘秀?”蔡少公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叨陪末座的刘秀就忍不住反驳道:“为什么非要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物?怎么见得就不是我呢?”
大家回头一看,竟是刘演的弟弟刘秀,不禁一阵哄堂大笑。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个文质彬彬的少年竟然敢跟国师相比,真是可笑之极。刘秀对这些所谓的名士对自己的轻视很不满,起身扬长而去。邓晨也连忙告退,跟着小舅子出了门。
然而喜好谶文的绝不止蔡少公一人。当时刘秀和姐夫邓晨经常贩卖粮食到宛。在宛地,刘秀结识了当地大商人,也是宛地大姓的李通。李通的父亲李守,是王莽新朝的官吏,他看到由于王莽的倒行逆施,使民怨沸腾,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一些豪强地主也兴兵自保,感到王莽的统治不可能长久。作为皇族众多的南阳,很可能出现一个重兴汉王室的刘氏,加上他精通星历,他研究的结果比蔡少公更进一步,“刘氏不久复兴,李氏必将为辅”。李守与儿子李通讨论后,认为这说的正是西汉王室后人刘演、刘秀兄弟。他们觉得作为宛地大姓的李氏,应当起来辅佐刘氏,做乱世英雄,成复国元勋。
公元22年10月,当绿林军的新市、平林军北进南阳时,刘秀正推着小车儿到宛地卖谷物,李通李轶兄弟一见刘秀,顿时如获至宝,大力游说他趁天下大乱的时机,匡复汉室江山。刘秀卖完谷物,回乡将李通兄弟的话转告了大哥刘演。李通兄弟的话正中了刘演的心意,他将自己素来结交的百余名好汉召集起来,决定就此兴兵造反。
因为刘演平日里在乡间呼朋唤友,来往的尽是强梁子弟,时不时地还关上门来神神秘秘商议,所以他一宣布自己要起事,同乡同族的子弟们便大惊失色,纷纷逃跑,拒绝征召,说:“刘伯升(刘演的字)造反,那是要我们去送死的。”正在伤脑筋的时候,刘秀第一个响应哥哥的倡议,穿上了红袍高冠的戎装。刘秀的举动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原来纷纷出逃保命的乡亲们都改变了主意,说:“刘秀可是是出名的稳重厚道人,他都从军了,那肯定此事是有道理的。跟着他准没错儿。”
刘秀的人格魅力,使人们竟然忘却了杀伐的惨烈,已经外逃的人又都跑了回来,主动应征入伍。很快,刘秀就帮助哥哥召集到了八千子弟兵,自号“舂陵兵”。这年,刘秀28岁。
然而,这支刚刚组建的起义军毫无经验,尤其是最初的倡议者李通。他原本是作为刘演兄弟的内应在宛城谋事的,结果消息走漏,全家六十四口都被诛杀,只有李通一人逃走。
宛城是打不了了,刘演只好另想办法,联络上从湖北大洪山(即绿林山)出来的、一支以王风为首的绿林军,壮大声威之后再作打算。
很快,这支队伍连连得胜,攻下了周围唐子乡等地,得到了大量财物。得到了财物之后,匪气浓重的王风便对着掠夺来的财物眼红起来,为了多抢些,他甚至还要跟刘演率领的刘家军分道扬镳、大打出手。
在这个节骨眼上,刘秀站了出来,向刘氏宗族百般劝说,让他们将抢到手的财物都让出来,全部送给绿林军队。王风是土匪本色,拿到了全部钱物,自然又讲起兄弟情谊来。一场可能诱发内讧、使大家都死于非命的灾难就此被刘秀制止。
刘秀身上,有一种非常典型的超然气质,金银财宝和美色对他都不起任何作用。最初起兵的时候,军中战马不足,许多军官为了争抢坐骑抬高身份而发生争执。刘秀对此却毫不在乎,他是首领的弟弟,照理说,再缺也要给他一匹马,但他却主动将马让给其它军官,自己一直骑着起兵前卖谷所用的一头牛。直到后来棘阳大捷,他才有了第一匹很不起眼的战马。因此,刘秀也是中国历史上惟一一个在“牛背”而非马背上开国的皇帝。
由于刘秀的忍让,一场危机安然度过,两军继续精诚合作,又攻下了棘阳。
在第一场战役中,刘秀目睹了士兵抢掠百姓、婪取财物的恶行,给了他很深的触动,也让他对百姓的苦难非常痛心。从棘阳之战开始,刘秀严格要求自己的下属部队,绝对不可以借着起义杀敌的名义,掳掠无辜百姓。这项由同情心产生的纪律,在后来为刘秀争取了无数的支持和民望。
棘阳大胜使得刘演过于自信,认为自己无坚不摧,以至于在随后的宛城之战中,竟然带着家小一起出发了。
就在去往宛城的路上,起义军与在宛县南三十多里的小长安聚和王莽军队不期而遇。由于起义军缺乏心理准备,加上当时又是浓雾遮天,仓促应战的起义军大败而退。刘秀单骑突围,半路上,遇到正在逃命的妹妹刘伯姬,便与她共乘一骑,没跑多远,又碰到姐姐、邓晨的妻子刘元也在拖着三个失魂落魄的女儿逃命,刘秀急忙停下,大叫:“快点上马!”刘元见马上已是两个人了,不可能再骑上四个人,便说:“你快走吧,追兵马上赶来了,一匹马不可能救那么多的人,不要因我们而一齐遇难,只要你能早建大功就行了!”刘秀不忍丢下姐姐和三个小外甥女,刘元再一次催刘秀快逃,她说:“快点跑吧,就算是忘掉了我们,就当我们已经死了,只要你能逃出去,我们就放心了!”刘秀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劝说,追兵就到了。刘元和三个女儿,以及刘秀二哥刘仲等几十个刘氏族人,都被追杀丧命。刘秀和刘伯姬侥幸逃生。
这是刘秀一生中第一场、也是最惨烈的败仗。刘演刘秀兄弟劫后余生,在棘阳重逢。进攻宛县的失利,使起义军不得不死守棘阳。
就在这个时候,李通找到了刘氏兄弟。他的家族六十四人死于非命,他对王莽新朝切骨痛恨。他为刘氏兄弟出了一个好主意:宜秋有一支起义军,首领名叫王常,人马多达数万之众,若想死里逃生,就要去跟王常联合。
公元22年农历12月,刘氏兄弟的军队和王常的军队整合,起义军实力大增,向王莽的精锐部队发起了复仇之战。十二月,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刘演、刘秀指挥的起义军偷袭了王莽军队存放粮食辎重的兰乡(今河南泌阳),夺取了敌人的全部辎重。第二年正月,在敌人惊魂未定之际,一举消灭敌人二万余人,敌军两名主帅也在战斗中丧生。
这时的起义军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和领地,土匪出身的绿林好汉们,忍不住又露出了当初抢财宝时的猴急形象,想要自立当皇帝了。
刘演、刘秀兄弟反对如此仓促的称帝行为。这固然是因为他们自己胸有大志,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觉得时机不成熟,起义军的势力仍然不够,推举一个首领称王是可以的,但是称帝却不行,因为那一定会引来其他地方武装和王莽新朝的靶子。但是,刘氏兄弟的兵马远远不如绿林军的多。所以抗议无效,绿林军立了一个名叫刘玄的人做皇帝,称玄汉王朝,刘玄自称更始皇帝。
这位刘玄,名义上是刘演、刘秀的族兄,实际上他除了年长,毫无能力和功劳,而且他对堂弟刘演、刘秀的战功眼红心热,与绿林军很有共同语言。事实上,他就是绿林军扶起来的一个傀儡——绿林军看中的是他既没本事又姓刘,他则指望靠着绿林军称孤道寡。
公元23年2月,刘玄登上了玄汉王朝的草头龙椅,对刘演刘秀兄弟反对称帝、众多刘氏子弟推举刘演为帝的事情记在心里。农民军领袖王匡被封为定国上公,王凤被封为成国上公,满怀杀机地封刘演为大司徒,刘秀仅任太常偏将军。
昆阳大战
随后刘演就率兵进攻宛县,与此同时,王凤、王常和刘秀也率二万多义军向颍川(今河南禹县)、洛阳进军,三月攻克了昆阳(今河南叶县)、定陵(今河南舞阳)和郾城(今河南郾城)。
更始政权的建立和连连胜利,使王莽非常恐慌,特别是农民军占领昆阳,对王莽威胁最大,因为昆阳是南阳盆地的一个重要门户,占据了昆阳,向西可攻洛阳,向东可长驱直入黄淮平原。所以王莽决定孤注一掷,调集全国精兵四十余万,号称百万,和农民军决一死战。
面对百万敌军,农民军退守昆阳,许多将领心生畏惧。大家都想分散突围,弃城而逃。在这关键时刻,刘秀站出来对诸将说:“如今确实是我军人少,粮食又不足,而王莽军队又有上百万之多。但如果我们齐心合力抗击敌人,胜利的可能性还是有的。可如果分散兵力,必败无疑,况且现在义军大部分都在进攻宛城,不可能分兵支援我们,一旦昆阳失守,不到一天,其他各部包括攻宛城的军队也将灭亡。今天我们不能同心同德、共图大事以成功名,难道要守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和财富吗?只怕到那时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刘秀越说越激动,一时忘记了自己在义军中仅是一个太常偏将军。同时,听了刘秀这番话,一部分主张分散突围的将领认为刘秀在讥笑自己只会守着老婆、孩子和财富,是鼠目寸光之徒。他们气愤地说:“你有什么胆略,竟然来指责我们。南阳士大夫都说刘氏兄弟文武全才,今日怎么没见你有什么良策?”一时营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面对这些纷纷责问自己的众将领,刘秀没有去反驳,而是诚恳地说:“我愿意让士兵们去送死吗?我也不愿意。但退一步讲,现在王莽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如果发现我们撤走,能不追击吗?用不了一天,我们都得死在敌人的刀下。”听了刘秀的话,一度紧张的气氛开始慢慢缓和下去,将领们开始认真思考刘秀的话是否有道理。
这时,王常也说:“弃了昆阳,不但保不住妻子儿女,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大敌当前,只有同心合力,才能战胜王莽的军队。”正在讨论的时候,有人来报:新朝大军已经到了城北门,诸将面面相觑,却没有了主意。刘秀说:“现在城里只有八九千兵力,出城与王莽军队决战是行不通的,昆阳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只要我们拼死抵抗,便可以与王莽军队相较量。只是我们没有粮草,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最多能顶住一个月。当务之急,是派人到郾城、定陵一带召集援兵,然后里外夹击,破敌解围才有希望。”大家都同意刘秀的意见,最后决定由王凤、王常率主力坚守昆阳,消耗、牵制王莽军队,刘秀率十二骑突围去定陵、郾城,调集救兵。
刘秀等十三骑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到了定陵。定陵守将急忙把疲惫不堪的刘秀一行迎进府内,欲设宴款待。刘秀说:“不必了,只要填饱肚子就行。现在王莽四十万大军围困昆阳,昆阳危在旦夕,我们要将全部诸营兵马,发往解救。”当时,定陵城中还有起义军缴获的财物没有运走,定陵守将请求分一部兵力把守定陵。刘秀愤怒地说:“不行。王寻、王邑率大军前来,兵多将广,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才有胜利的希望。这次若破了新军,大功告成,财富珍宝,岂止是这里的一万倍?如果这次被新军打败了,昆阳守不住,定陵、郾城也要陷入王莽军队手中,到时候我们连脑袋都保不住,守住这些财物又有什么用?”守将恍然大悟,说:“愿意听将军号令”。刘秀又到郾城,集中定陵、郾城两处近万人的兵力,向昆阳奔来。大军行动缓慢,刘秀自己做先锋,率领一千骑兵,冲在前面。
当时,王莽军队中为首的将领王寻、王邑正在加紧进攻昆阳,见刘秀兵少,想杀他个下马威,派几千骑兵与刘秀对阵。刘秀想:“这是一场硬仗,要以少胜多、制服强敌,必须激起将士们的勇气。”于是他一马当先,闯入新军骑兵阵中,左砍右劈,杀敌几十人。
起义军将士见刘秀奋勇冲杀,非常惊讶地说:“刘将军平时见小敌怯阵,今见大敌,反而勇猛异常。小敌容易立功,大敌几乎可以丧命。刘将军为人仁厚,大智大勇,请大家帮助刘将军。”于是各路将士都勇敢冲上去,敌军哪里抵挡得住,纷纷逃窜而去。
这时王寻、王邑怕乱了整个军营,下令向后退却,许多将士向刘秀请战:就这样杀进去,或者救出昆阳城内的弟兄,或者同他们会合,共同防守。刘秀果断地否定这两种建议,他说:“吸引住新军,有利于宛城主力攻克宛城,我们要设法冲破王莽军队的防线,并消灭他们。”为了鼓舞士气、扰乱新军人心,刘秀特意放出宛城已被义军攻克的消息。同时分析双方形势,利用义军打了胜仗的气势,决心采用迂回战术。他组织三千敢死队,令大队做好准备,佯装进攻,掩护敢死队突袭新军大营。敢死队一旦成功,大队立即发动进攻。
刘秀亲自率三千敢死队,直扑新军大营。将士个个英勇,杀得新军狼狈逃窜,新军主帅王寻被当场杀死,王邑急忙退回大营。
刘秀在昆阳城外打的胜仗,使城内汉军无比振奋,于是他们七八千人马全部冲出来,几处兵马合在一起,越战越勇,大败新军。新军主帅王邑慌忙渡过川,侥幸逃得性命。昆阳大战,是更始政权军队同王莽军队的一场大决战,以王莽军队主力折损殆尽而告终。
昆阳大战是中国军事史上以少胜多的光辉范例,同时也敲响了王莽新朝灭亡的丧钟。在昆阳大战中,刘秀充分显示了他智勇双全的军事才华,一下子从被起义军诸将领所轻视的地位,一跃而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奠定了他在起义军中的领导地位。
忍辱负重
随后刘秀继续领兵作战,很快就攻下了河南的大部分区域。在所有的战役中,刘秀继续他不扰民的纪律,所到之处深受士绅百姓的欢迎。他一如既往不好财色,所有的战利品都如数运回宛城,交给更始帝刘玄。
就在公元23年六月,刘秀终于达成了他多年的心愿,在宛城迎娶了阴丽华为妻。这年,刘秀二十九岁,阴丽华十九岁。刘秀是中国皇帝中最晚婚的一个。如果说他是为了等待阴丽华而晚婚的,似乎有些太浪漫了。但是作为一个地方武装首领,一直没有声色之好、纳妾宠婢,又确实让人不得不作此想,但乱世没有留多少新婚燕尔的甜蜜时光给这对新人。正在新婚中的刘秀,不会想到自己已经陷入了玄汉王朝的内乱之中。那位毫无建树和才干的更始帝刘玄,趁着刘秀带兵在外的机会,与绿林军方面密谋,把刘秀的哥哥刘演给杀了。
就在刘演攻下宛城的时候,刘玄便已经想下杀手了。他和绿林军首领定下圈套,想以犒军的名义弄死刘演。在犒军大宴的时候,刘玄故意当众说刘演的佩剑好看,要刘演将防身宝剑解下来给自己细看一看。本来照原来的计划,刘玄此时便要下令身边亲信斩杀刘演的。但是这个刘玄是个没出息的孬种,虽然刘演已经没有了武器,他仍然害怕威武雄壮的刘演徒手向自己攻击,虽然绣衣史申徒建两次借口献玉,提醒刘玄下令动手,刘玄仍然没有这个胆子。
刘演的舅舅樊宏对这奇怪的一幕生了疑心,宴会结束后,他提醒外甥:“申徒建献玉与当年鸿门宴范增献玉一样诡异,你要小心,他们对你不怀好意。”
刘演这时刚为刘玄攻下了宛城、立下了大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的族兄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毒手。何况他一直统兵在外,对刘玄和他的近臣没有什么了解,因此没把舅舅的提醒放在心上。
粗心大意的刘演不会想到,另一个圈套正在等着他。当初刘玄称帝,将领刘稷十分不满,说:“大家能够开创局面,全靠的是刘演刘秀兄弟,他刘玄无才无德,凭什么让他坐这张龙椅?”刘玄决定利用这个对自己不满的刘稷,故意羞辱他,引得烈性的刘稷当众发作。刘玄便趁机令人将“抗命不遵”的刘稷推出去斩首。
刘演连忙为刘稷分辩,这一下正中刘玄下怀,他身边早已安排好的近臣朱鲔立即出声,指责刘演与刘稷一个鼻孔出气,对皇帝不忠,应该同罪处斩。刘玄自然“龙颜大怒”,恰到好处地在气头上“冲动”了一回。
为玄汉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刘演,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族兄的刀斧之下。得到噩耗的刘秀马上就明白了真正的原因在哪里。
为了不引起刘玄更进一步的杀心,他强忍着悲痛赶到宛城,不但没有为哥哥申辩,反而向刘玄悔过认错,将自己兄弟沐血奋战的功劳也全部归到其它绿林将领的头上。为了保全刘家的眷属子弟,刘秀不敢为哥哥服丧,甚至不接受亲信友人的吊唁。只有身边打扫的人才知道,每天清晨他的被褥上都满是泪痕。
这时每天陪伴在刘秀身边抚慰他的,只有他的新婚妻子阴丽华。如果说从前刘秀爱慕的只是她的美丽和温柔,这段前途暗淡、生死未卜的日子,更一步地加深了他们之间的情意。阴丽华,恐怕是世上惟一一个看过光武皇帝流泪的女人。
刘秀的忍耐使家族得到了生存的机会。不久,他被更始帝封为武信侯,但是军权却被剥夺了。
公元23年九月,王莽被义军斩首,新朝覆灭。得到消息的更始帝刘玄心花怒放,立即下令迁都洛阳,并封刘秀为司隶校尉,先行抵洛,为自己打前站。
这个前站是这么好打的吗?一片混乱的洛阳城里,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危险在潜伏。更何况刘秀此时没有兵权,只有少量人马,如果真遇到了危险,只有死路一条。刘玄作出这个决定,其实就是对刘秀起了杀心。
刘秀知道,即使自己能逃过此劫,把洛阳清理好,自认为坐定天下的刘玄也会干出更进一步鸟尽弓藏的事情来。
在前往洛阳的前夕,刘秀不顾阴丽华的反对,强令将她送回了新野娘家。从六月到九月初,刘秀和阴丽华的新婚生活只有不足三个月,而其间又遇上了长兄刘演遇害、整个家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大危机。不难想象,刘秀和阴丽华实在没有多少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可能和机会。这也就是阴丽华没能为刘秀生下第一个孩子的真正原因。
在亲兵护送下,离开刘秀返回新野的阴丽华,满怀眷恋不舍和对丈夫前途生死的恐惧。刘秀之所以要将阴丽华送回娘家,而不是和刘黄刘伯姬一起回刘家,理由很简单:他已经做好了做坏的打算,万一死在刘玄的手上,即使刘家被抄灭,远在新野的阴丽华也能够逃生,更能够在父母的照顾下顺利改嫁。
九月,刘秀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亲信兵卒,来到了洛阳。
在去往洛阳的路上,刘秀经过父城。在父城很有影响力的冯异听说刘秀经过,非常高兴,亲自大开城门热情相迎,不但向刘秀推荐了诸多人材,还主动表示自己愿意接受刘秀的统领。
冯异与刘秀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早在刘秀当初攻打父城的时候,冯异作为敌人,曾经被刘秀的手下活捉。当冯异亲眼看见刘秀严整的军队、非凡的仪表之后,顿时被折服,改变了自己原本想借兵反攻刘秀的想法,转而向刘秀提出:愿意回父城去为刘秀劝降父城。
刘秀的部下对冯异的说辞绝不相信,认为他非常聪明,如果放了他无异于放虎归山。刘秀对部属的意见一笑置之:他自信已经准确判断的冯异的诚心,更何况他刘秀一向不杀俘虏和百姓,冯异也不例外。
冯异没有辜负刘秀的信任,回到父城之后,他为刘秀说服了父城五县一齐投诚。然而,就在刘秀为玄汉王朝立下这桩大功劳的同时,他的哥哥刘演却在宛城被刘玄杀害了。因此,冯异不但是刘秀的好友,更非常清楚刘秀丧兄别妻的处境。
好友重逢,有心的冯异很快发现刘秀虽然在公众面前谈笑风生,公务以外却经常郁郁无语。冯异便经常劝慰刘秀。然而,外表柔和的刘秀,却不是一个愿意被人同情的人。他虽然很感激冯异的友情,却常常摇手制止冯异对自己的安慰,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在父城短暂停留之后,刘秀来到了洛阳。他很快就将一片混乱的洛阳城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并且修复了官署和宫室,派人向宛城的更始帝刘玄回报。
得到消息的刘玄虽然懊恼刘秀居然没死,但是对自己能进京登基却不免喜出望外,很快就选了个黄道吉日“迁都”洛阳了。
刘氏的玄汉王朝入主洛阳,似乎预示着汉室的复兴。于是,经历过西汉和新朝的老臣们都从长安城来到洛阳朝见更始帝。
这些两朝官员有长安城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等等。来到洛阳,这些见多识广的老官员们顿时目瞪口呆:那个站在高台上神气活现的更始帝刘玄和他身边的亲信们,虽然一个个身穿盛装,却居然都是女人的!汉服制度是非常复杂和考究的。君王后妃以及公侯高官的服饰都有严格的规矩,与平民百姓完全不同,稍微搞错一点都会变成四不象。
刘玄大字也不识几个,虽然叨先人的光姓了刘,哪里知道什么制度规矩。而他那些同样狗屁不通的亲信,本就是一群江湖上的乌合之众,更对国家典籍一窍不通。这帮家伙,谁也不知道大汉天子和公侯将相应该穿戴怎样规制、怎样花纹的服装佩饰。结果就是这样了:这帮男人,把后妃的服饰堆到了自己的身上。
台下的长安旧臣们面对这样一群帝王将相,哭笑不得。正在面面相觑、暗暗嘀咕的时候,刘秀出现了。对典籍非常熟习,并且素好整洁的刘秀,是整个大殿里,唯一真正穿着合乎制度的汉服,并且也将汉服穿得格外风神俊朗的一个人。
西汉老臣们看见刘秀的风采,顿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刘秀的出现,将逝去的大汉王朝又活生生地展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喜不自禁,纷纷感叹:“真没有想到,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看到旧日的样子。”
整个玄汉王朝,只有刘秀使他们产生了好感。玄汉王朝虽然定都洛阳,但是实际势力所及,只有大部分的河南以及长安、南阳等地。在这片区域之外,充斥着各种旗号的地方割据武装,他们对“更始帝”嗤之以鼻。而洛阳开阔的地势,更有容易受人侵袭的弱点。
为了保证王朝能够坐定天下,一定要招降各地的武装,尤其是冀州一带(紧邻玄汉的河北地区)。这是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谁有这个能力和勇气去完成他?新任大司徒刘赐,是刘玄和刘秀的堂兄,他清醒地意识到,整个玄汉王朝的文官武将里,只有刘秀有这个能力和勇气。更始帝刘玄很想让自己的亲信干这件事,因为被招降的军队势必要与去招安的将领产生深厚的交情。
可是他团团乱转之后,发现事情确如刘赐所言,只有刘秀能够担此重任。无可奈何之下,刘玄任命二十九岁的刘秀为行大司马事(代理三军总司令),前往河北一带招降人马。同时,刘玄对刘秀很不放心,更隐隐地巴望他被不服招降的地方武装一刀两段。因此,他居然没有给刘秀任何护卫军队。
刘秀接受了这项没安好心的任命,只带着自己的亲信冯异等不足二百人渡过了黄河,出发了。
刘秀沿途考民情吏治,惩治了一批一批恶霸贪官,并且审理战乱中积压的旧案,平反大量冤狱,将因王莽苛政被无辜关押的百姓放出监牢、恢复生产,同时他凭借自己对典章的熟练掌握,将所到之处的新朝苛政废除,重新恢复汉时的官制法典。
刘秀爱民的名声很快传播开来,沿途的百姓听说刘秀来了,都拿出家中最好的饮食远远出迎。官员们则赠送财物和美女。
刘秀对士绅百姓的好意,一如既往地婉言谢绝。财物拒收,而婢奴则送还与家人团聚。刘秀的举止,得到了所过之处众口一辞的好评和拥戴,许多人主动要求做他的部属兵卒。
当刘秀一行来到邺城(河北临漳)时,他十年前在长安求学时的老友邓禹找到了他。刘秀见到老朋友非常高兴,与邓禹同食同睡,彻夜谈论天下大事。
谈话中,刘秀询问老友:“我如今奉皇命管治河北,你远来投奔,想要我安排一个什么官职给你呢?”邓禹回答:“我现在不想做官。”刘秀很惊讶,笑道:“那你甩下家人来找我,不会只是想追忆友情吧?”邓禹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的心愿,就是你日后威加海内、一统天下,成为一代明君,而我邓禹能够在你身边为你所用,以开国功臣名留青史。”
邓禹的来到和他不加掩饰的直言,触动了刘秀的心思。跟着刘玄只能是重蹈哥哥的覆辙。他又想起了当年“刘秀得天下”的预言。少年时的壮志又重新燃起。他接受了邓禹的建议。
这个秉烛夜谈的夜晚,使中国从此诞生了一位帝王。
来到河北邯郸的时候,刘秀招揽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材:巨鹿人耿纯。他是当地有名的豪族巨富,对刘秀的才干见识钦佩不已,甘愿投靠。
与人才同来的,还有一个西汉皇室后裔刘林。刘林一见刘秀,就把一个绝招拿出来兜售:“如今赤眉军势大,我有一个好主意,可以把他们杀得干干净净——挖开黄河的堤坝,教他们有死没生。”这个主意既狠且辣,刘秀悚然而惊,斥责道:“为了灭敌得富贵,堤岸两边的百姓和万千生灵,竟然全不在你眼里?你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我即使因此得了天下,也无颜为人。”
刘林对刘秀的“没有气魄”非常不满,转而决定自树旗帜自打天下。刘林找到了一个在邯郸街上算命卖卦的王郎,让他改名刘子舆,自称是西汉成帝流落民间的皇子。就在这年12月的一天,刘林与王郎率领几百人,在邯郸城称帝了。
汉成帝竟有皇子流落民间,这爆炸性的消息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信任。邯郸汉帝立即大壮声威。而刘林王郎自立为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杀刘秀。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对手玄汉王朝,真正的顶梁柱就是刘秀,只要除掉了他,自己这个天下就稳当了一大半。于是,他们发布命令,开出十万户侯爵的天价悬赏刘秀的人头。
刘林确实是个很有手段、很会制造谣言的高手,在他的运作下,邯郸汉帝的影响很快就水涨船高。刘秀再往前走,几乎是寸步难行了。
公元24年春天,刘秀来到了蓟州(北京一带)。城内的汉室宗亲刘接,对十万户侯爵的悬赏垂涎三尺,派人迎来了王郎的使臣,想要关上城门活捉刘秀。刘秀带着忠心耿耿的部属,拼死从城南门开出一条路,才得以逃脱。
他们一路忍饥挨饿,手脚都被冻得肿烂,好不容易才来到曲阳,又被王郎的兵马追赶上来。无奈之下,他们又冒险踏冰,过了将要开冻的滹沱河。在雨雪交加中来到了河北冀县。冀县的太守任光,曾经在昆阳大战中与刘秀同生共死,对刘秀以一当十指挥作战的军事天才和品德十分景仰。听说刘秀前来投奔,他十分高兴,亲自出城远迎。刘秀到冀县不久,和戎太守邳彤也闻讯前来响应。
在邳彤和任光的倡议下,刘秀决定起兵与王郎对抗。他封任光为左大将军,派耿纯返乡征兵。
即使集结邳彤和任光的军队,刘秀此时手里的兵员也不足万人,怎样才能以一敌百获胜呢?首先,他让任光派人四处贴出榜文,声称玄汉政府派自己率百万大军前来讨伐王郎。老百姓顿时四处哄传,把不知底里的官吏都吓得胆战心惊。接着,刘秀在黄昏之后率兵来到堂阳县,趁着天黑,让军队击鼓呐喊,马匹不停地围着城池转圈狂奔,其它士兵则每人都扬旗举火。
县城里的守兵和官员早被吓晕了,再加上刘秀百战百胜的威名远扬,他们根本不敢应战,当夜便开门投降。用同样的方法,刘秀不费多少力气,就将堂阳、贯县、昌城都收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军队也越来越多。其中也包括耿纯从家乡带来的两千耿家军。有了真正的军队,刘秀指挥作战更是得心应手。很快,赵县、卢奴、曲阳、中山都归附了刘秀。
当刘秀的军队来到真定(定县)的时候,他遇到了另一个强劲的对手:真定王刘扬。刘扬,与刘秀有一定的亲戚关系,是西汉末年的真定王,虽然王莽篡汉,他手里仍然控制有号称十万之众的军队。
如果硬打,刘秀即使能够以智取胜,也势必伤损严重。这使得他非常忧虑。在这样的情形下,在昌城投靠他的刘植愿意以同宗的名义,前去游说刘扬,让他与刘秀联合作战。
刘植很快就带来了刘扬的回音:刘扬对刘秀的才干非常钦佩,愿意主动归附。但是他不想做刘秀的部下,而是要刘秀做他的晚辈。也就是说,要跟刘秀联姻。刘秀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这姻从何联起,惊讶之极:“我刚刚成亲,还没有儿女,而我的妹妹刘伯姬虽未出嫁却已经与李通有了婚约,我怎么能毁约呢?”
刘植挠着头道:“去联姻的不是别人,就是主公你自己。刘扬有个外甥女名叫郭圣通,他愿意让你去做他的外甥女婿。这事确实有些不好办,不过我已经替主公应承下来了,你还是答应了的好。”刘秀一听,顿时窘迫不已:“我已经有阴丽华做妻子了,怎么还能娶别的女人呢?”
刘秀与阴丽华两情缱绻,对于他的亲信部属来说,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刘植回报的时候,早已想好了一堆说辞。不过亲眼看见刘秀的表现,刘植仍然忍不住为他的反应感到不解:“常言道,天子娶九女,诸侯纳三妇,主公你就算娶了郭圣通,那也还不过就是两个而已。再说了,这对你又有什么不好?难道这样的飞来艳福不享,反倒要去跟刘扬拼个你死我活么?请主公好好考虑考虑。”
刘秀的反应,恐怕别说刘植,就是如今很多男人看了也会想不通:娶一个美娇娘,那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有什么为难的?但刘秀为什么就有抵触情绪呢?因为古代并不是一夫多妻制,而是一夫一妻多姬妾制。妻子的名份只能属于一个女人,其它的女人只能是姬妾。而姬妾在正妻面前是非常卑微的:她要向正妻跪拜,自称奴婢,她没有资格当亲生儿女的母亲,她的儿女只能喊丈夫的正妻为母亲。在悍妒的情形下,正妻甚至有随意杀死姬妾的权力。
毫无疑问,郭圣通是不可能做姬妾的。那么事情就明摆着:刘扬是在要求刘秀停妻另娶他的外甥女为正妻。而刘秀心爱的结发之妻阴丽华,即使不被休掉,也只能退为小妾。
娶妻与纳妾,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刘秀还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别的女人凌驾于阴丽华之上。他对阴丽华苦恋多年,终于达成心愿之时,对阴丽华许下了海誓山盟。恐怕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如今居然会有人要他停妻再娶。
不过眼下的情况是:要么娶郭圣通为妻当刘扬的外甥女婿,要么就来一场十几万兵马的混战。刘秀终于答应了这桩婚事,派刘植去真定下聘礼了。
刘扬对刘秀的态度十分满意,亲自为他和郭圣通举行了婚礼。这场婚礼,毫无疑问是一场政治联姻,看来看去更令人产生一种逼婚加入赘的感觉。当刘秀在尴尬中行完礼,终于大松一口气地进入洞房之后,才第一次有机会看清郭圣通——这个被硬塞给他的新娘。
郭圣通的父亲郭昌曾经在真定郡政府担任过功曹。虽然官职不高,但是他的品行卓异,曾经主动将数百万的家产让给异母弟弟。出人意料的高风亮节,令人刮目相看,于是他被相中,娶了真定恭王刘普的女儿、刘扬的妹妹——由于嫁入郭家,这位刘郡主被称为“郭主”。郭主为郭昌生下了儿子郭况、女儿郭圣通。
郭圣通出身高贵,美丽动人,而且很有才学。刘秀虽然进洞房时多少有些不情愿,但是看见这样的美人,却也不禁动心。他刚娶了阴丽华,初识男欢女爱不到百日就被迫分开,一年多来尽跟着一帮老粗们在刀光剑影中混日子,如今在郭圣通这里又重新看见了万种风情,虽然心里对阴丽华万分愧疚,却也身不由己地又掉进了温柔乡。
家世、美貌,再加上给丈夫带来的军队,从客观上来讲,这时的郭圣通比阴丽华的综合评分还是要高得多的。然而,她来迟了。郭圣通如果不是来迟了一年,刘秀已经用情于阴丽华,如果她不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被舅舅强加于刘秀,也许她未来的人生会是另一种情形。
天上的雷公,地上的舅公,刘扬成功地将外甥女儿嫁给了刘秀,使得自己虽然归附刘秀,却成了刘秀的尊长,好不舒坦。更重要的是,刘秀年青有为,远远超过其它的各路首领,最有成就功业的可能。再推测一下:刘扬兄弟三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女儿侄女,而非要嫁外甥女儿不可吗?刘扬三兄弟恐怕此时便早已经做好了其它打算,所谓的联姻,只是权衡之计。因此,嫁亲生女儿的危险性大,万一刘秀不能成事,或者自己有朝一日另起炉灶,把自己的女儿放到他身边陪着送死,那怎么舍得呢!而外甥女没关系。
现在,刘秀不但避免了一场决战,还得到了刘扬的军队,顿时声势大涨,几天后便将元氏、房子、攻口、柏乡等地收为囊中。刘秀大军的威名远扬,很多人都主动前来加盟,其中包括不少刘姓的汉室宗亲。
兵马多了,胡作非为的事情也就多了,各位刘氏宗王宗亲,以及各路豪杰,都是各自地盘上的一方人物,如今虽然归附刘秀,毛病却实在不少。
不久,刘秀的一个族侄就因为违抗命令,被军纪官祭遵给杀了。刘秀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大怒:“这人竟敢杀我的侄儿?”立刻就要把祭遵杀了。主簿陈副连忙进谏道:“主公你一直想让部队整顿军纪,却苦于没有好办法,这个祭遵如此铁面无私,正是一个好人材,您怎么能因私废公呢?”
刘秀怔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不但不追究杀侄之事,还晋封祭遵为将军,统管全军上下将领军士的纪律。他还特地提醒手下那群剽悍的将领:“从今以后,你们凡事都要守规矩了,可要小心祭遵,他连我家的人都敢杀,更不会对大家客气。各位小心些好。”将领们从此对祭遵畏如虎蝎,祭遵啥都还没干,整支大军就顿时肃然严整起来。
军队一路前行,势头越来越大。经过二十多天的围城,邯郸终于被攻破,在混战中,自称刘子舆的王郎被大将军王霸杀死。
进入邯郸后,刘秀搜出了许多书简,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投靠之心不诚的部下暗中与王郎来往的信件。眼看行迹败露,骑墙派们忍不住心里打鼓。刘秀将所有的将领都召集起来,将所有的信件不开封便当众烧毁。他笑着解释说:“让大家都睡个好觉。”从此就将这事丢到一边。
消灭王郎刘林进入邯郸,刘秀手里已经掌握了比更始帝刘玄更大的地盘、更多的兵马。但是他仍然向刘玄定期汇报工作,并且在攻下邯郸后,接受了刘玄的册封:“萧王”。
他的部下们看见主公仍然安心地为玄汉王朝当牛做马,都忍不住了:他不想当皇帝,我们还想做开国功臣呢。于是,他们公推刘秀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朱佑去劝说。朱佑对刘秀说:“刘玄根本就不配做皇帝,主公您才是真正有帝王之相的人,何况早有预言天命所归,您不必再耽搁,赶紧称帝吧。”
刘秀还没等朱佑说完,就笑着吓唬他:“再说下去,就叫祭遵将军,把你关押起来。”朱佑吓得魂飞天外,赶紧闭嘴。
不久,将军耿彪来到邯郸温明殿见刘秀,对他说:“王莽之败,是因为政令苛刻,如今刘玄政府尚未平定天下,苛刻无能便已经远超王莽,民怨沸腾,歌谣都唱: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照此下去,玄汉灭亡也指日可待。而主公所到之处,声名卓着。如今您要得天下,只消发布一道榜文,就能得到民心归附。如果您再不起事,玄汉政府失尽民心之后,刘家天下还能再振兴吗?”
刘秀不出声。虎牙将军铫期在殿外听得心急,不等通报就跑了进去,附和耿彪,要求刘秀赶快拿定主意。刘秀被部下急不可耐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从此,刘秀正式与刘玄决裂。但是他仍然不愿称帝。
正式割据一方的刘秀,河北是他的重要势力范围。因此他更进一步地讨伐河北境内的其它势力,并且很快将主要的铜马、高湖、重连收伏,并且封他们的首领为王侯。
降人们都害怕刘秀日后加害自己,人心惶恐不安。刘秀明白降部的心境,于是不带任何护卫,单骑巡视降部军营。降人对刘秀感激涕零,都说:“萧王有如此胸襟,我们只有拼死报效才能对得起他。”
在河北顺水,刘秀遇到了敌人的袭击,在战斗中,身先士卒的他被敌人偷袭,战马负伤将他摔在了地上。将军耿彪和王丰拼死将围攻刘秀的敌人杀退,发现他的脚负了伤,刘秀笑着说:“要不是你们来得好,我就要让敌人嘲笑了。”耿彪却没有这个心情说笑,赶紧将主人扶上战马,一起返回范阳。
刘秀重整军队,再次势如破竹地攻下了很多城池。一路上,将领们轮着班儿地劝他做皇帝。刘秀仍然没有答应。
来到棘城时,刘秀听到了更多消息:平陵方望立西汉废帝刘婴重新登基,不久被李松杀掉;蜀郡公孙述也自立为皇帝。这些消息令刘秀很是感叹,对冯异叹道:“他们怎么也一个个地都想当皇帝呢?”冯异趁机劝说:“他们怎么能比得上你?何况李松公孙述都不姓刘,要想保住汉家宗庙,眼下只能靠您了。”
正在刘秀沉吟不语的时候,他又一位老同学强华找上门来。强华将一本图谶《赤伏符》送给刘秀,上面第一页便写着:“刘秀发兵捕不到,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
趁着这本谶文的东风,众将再一次集体请愿,于是刘秀终于在公元25年6月,在河北柏乡登基为帝。
就在刘秀称帝的当年,郭圣通为他生下了长子刘强。当上父亲这一年,刘秀已经三十二岁。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绿林军策立的更始帝刘玄被赤眉军击败,向赤眉军策立的刘盆子(西汉城阳景王刘章后人)投降。不久被缢杀。刘秀闻讯,挥军南进洛阳。
守城的更始帝旧部名朱鲔,就是当年设下套子杀害刘秀大哥刘演的主谋之一。他听说刘秀来攻,非常害怕。刘秀派岑彭去招降朱鲔,指黄河起誓,假如朱鲔不损兵卒百姓自动投降的话,自己决不追究他当年各为其主时的旧怨。朱鲔归降,刘秀不但保全他的性命,甚至维持了他从前的官爵。
刘秀大军进城,定都洛阳。洛阳史称“东都”,刘秀开创的汉王朝,从此被称为“东汉”。
终于定下了都城,刘秀从此才算是安下了家。安家后,刘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侍中傅俊前往新野迎接阴丽华。面对结发之妻和继娶之妻,刘秀左右为难——如果有得选择,他只愿意让阴丽华做皇后,可是郭圣通与自己也有夫妻情谊,而且她不但有儿子,背后还有舅父刘扬的十万大军。困窘之下,刘秀只得选择当蜗牛,先把她们都封为仅次于皇后“贵人”。封后之事暂缓。
柔道治国
建国后,刘秀首先妥善安置了开国功臣。对这些跟自己一同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刘秀一方面给他们以高爵厚禄,给予优厚的待遇。同时,刘秀不忘在各种公开场合回忆这些功臣和自己打天下的艰难历程,以示不忘他们的功劳。读书人博士丁恭觉得不妥,对刘秀说:“您封了这么多侯爵,而且给他们那么大的封地,合适吗?不怕变成国家隐患吗?”刘秀对丁恭的话一笑了之:“亡国必是因为皇帝无道,世上哪有因为功臣多得奖赏而亡国的事情?”封过功臣,刘秀将长安城里的西汉诸帝灵位迎到洛阳宗庙供奉。
有一次,刘秀在宴请群臣时问各位功臣说:“你们如果不是跟我一起打天下,你们自己揣度一下现在能得到哪种爵禄?”邓禹回答说:“我可以当文学博士。”刘秀说:“你太谦虚了,你至少能当个功曹。”其他各位都一一回答,刘秀也是一一评点。轮到马武时,马武说:“我可以当捉拿盗贼的尉。”刘秀一听大笑起来:“你能当尉?你只要能保证不会因做盗贼而被亭长捉住,就多错了。”由于君臣关系相当融洽,东汉的功臣们很少有像西汉初年那样人人自危的。
另一方面,刘秀也不忘时时告诫功臣们不要居功自傲。公元26年,刘秀在封邓禹、吴汉为侯时,一面封侯,一面下诏告诫说:“人心要知足,不要只顾一时的放纵快活而忘记法纪刑罚,诸位的功劳都很大,要想世代相传,就应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可一日大意。”
为防止外戚干政的问题再次出现,刘秀规定:凡是后族、宫戚,一律不得封侯参政,并对其进行了严密的防范。公元33年,刘秀想封外戚阴兴,阴兴极力推让,认为“家贵已极,不可复加”。刘秀对他这一举动深表赞许。就这样,刘秀既不愿外戚权势增长,又有意鼓励他们谦退,所以光武年间,外戚都没有很大的权势。
为了加强皇权,光武帝从建立东汉王朝起,就不断加强对官吏的法律监督,强化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如东汉时期的三公,名义上司徒掌民政,司空掌水土工程,太尉掌军事,但实际上,三公没有实际权力。一方面,三公之下有九卿,分掌庶政;另一方面,军国大事、典要机密、刑政诛赏的权力,已转归尚书,三公权力得到了极大的削弱,加强了中央集权。
刘秀深知治理国家首先必须有贤明的人才。他沿用了西汉的察举征辟制度,颁布了“四科取士”的诏书。“四科”是选择官吏的德才标准:一是品德高尚,志节清白;二是有知识,是通经的儒士;三是熟悉法令,能够熟练地依法办事;四是有魄力才干,遇事不会犹豫,能独当一面。通过这种制度选拔上来一批官吏,但刘秀对他们要求非常严格,不仅要求他们严守法度、勤于职守,还经常亲自对他们进行考核,选优汰劣。对违法官吏,严加处罚,就是对尚书近臣,只要有过错,也要进行处罚。
正是在刘秀的这种政策下,东汉开国初年出现了一批忠正耿直的官员。董宣,曾任洛阳令。有一次,光武帝的姐姐湖阳公主的家奴光天化日之下在洛阳城内仗势杀人,事后藏在湖阳公主家不敢出门,官吏们对此无可奈何。几天后,湖阳公主出门,那家奴以为在湖阳公主身边不会出事,便随同驾车。董宣闻讯后,挡住公主车马,厉声指责公主管教不严,并让人把那名家奴拉下车,就地斩首。
湖阳公主哪能忍受如此羞辱,跑进宫去向光武帝哭诉,光武帝听后大怒,立即召董宣进宫,准备将其鞭打至死。但董宣入宫后,面不改色,平静地对光武帝说:“我请求说完一句话再死。”光武帝问:“说什么?”董宣说:“陛下圣德,中兴汉室,却纵容家奴枉杀平民,如此下去,不知陛下将怎样治理天下?”说完一头向楹柱撞去,顿时血流满面。光武帝马上让左右扶起董宣,放弃了将董宣鞭打至死的念头,让董宣向湖阳公主叩头认罪。董宣自认为没罪,不肯服从,左右用手压着他的头,企图让他把头低下,可董宣双手撑地,死不低头。湖阳公主见状不满地说:“皇上在做平民的时候,也藏过逃亡和犯死罪的人,官吏都不敢上门,现在身为天子,难道威力反倒对付不了一个县令吗?”光武帝苦笑着说:“天子和平民是不一样的。”光武帝让人把董宣的头包好,并赐他到太官府吃饭。饭后,董宣把碗反扣在桌子上,光武帝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董宣回答说:“我吃饭不敢有余粒,如同奉职尽忠不遗余力一样。”光武帝深为他尽责尽忠的精神所感动,称之为“强项令”,也就是硬脖子县令的意思。
董宣担任洛阳令五年,对各种不法行为严加打击,被人称为“卧虎”。74岁那年,董宣死在任上。光武帝专门派使者前去吊唁,只见董宣身覆一布被,妻子儿女相对而泣,家中仅有大麦数斛,破车一乘。光武帝听说后,伤感地说:“董宣廉洁,死后才真正知道。”
刘秀还深切地认识到,要使国家真正地长治久安,必须安民,与民休息,才能保持社会稳定,才能发展社会生产。
首先,是给老百姓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刘秀生长在民间,经历过王莽的残暴统治,知道耕作的艰难及百姓的痛苦。因此建立东汉后,通过废除王莽的繁苛法令,恢复汉初的简政轻刑,给百姓创造一个宽松的社会环境。此后,他多次下诏裁减各地的监狱,不断地告诫各级官吏尤其是地方官吏要体恤百姓、宽松执法。
其次,是有效减轻人民的负担。光武帝认为官吏的奢侈、官僚机构设置无度以致冗官无数,是百姓的最大负担。因此他在位期间,始终提倡节俭。公元37年,一国使者向光武帝献上一匹可日行千里的名马和一柄宝剑,光武帝接受后便下诏把这匹千里马送去驾鼓车,把宝剑赐给骑士。在光武帝的垂范下,节俭在东汉初年形成风气。
再次,是提高奴婢的社会地位。西汉中期以来,大量的平民沦为奴婢,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为此,光武帝曾连续六次下诏释放奴婢。同时,他还在一年之内连续下诏三次,禁止杀、伤和虐待奴婢,使奴婢的地位有所提高。
最后,就是要设法解决土地问题,使百姓和土地结合在一起。西汉中期以来,大规模的土地兼并使土地急剧集中。但那些占有土地的豪强们却不如实地向国家申报土地、交纳田赋。为准确地掌握全国的垦田数目和户口名籍,打击豪强,保证赋税收入和徭役征发,光武帝于公元39年下令在全国“度田”即丈量土地,同时也核定人口。但在度田过程中,官吏们和豪强相互勾结,或抵制清查,或隐瞒不量,而对百姓土地却是多量,连墙头地角、房前屋后也不放过。光武帝了解到这种情况后,曾经先后诛杀了大司徒、河南尹及郡守十多人,引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地方骚乱。地方上的豪族大姓纷纷起来叛乱,光武帝用镇压和分化相结合的手段,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叛乱。
光武帝刘秀通过集权加强了中央的统治,通过休养生息使人民安心从事生产,经济得到发展,社会比较稳定。由于刘秀的文治武功,终于迎来了汉朝的中兴。这一历史时期被称为“光武中兴”。
伉俪情深
就在刘秀册封功臣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早在联姻之时就已经不安好心的真定王刘扬——郭圣通的舅舅大人,看见外甥女婿刘秀打下了江山,终于想要撕下面纱,坐享其成、密谋造反了。这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如果不是部属对刘秀忠心报讯,谁能想到,眼看就要当上皇后舅父、太子舅爷的真定王,居然暗地里打的是这个主意?
趁着风声还没有走漏,刘秀想出了一条妙计,命令将军耿纯以“皇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名义前往真定,诱杀刘扬兄弟。刘扬没想到自己密谋多年的事情,居然会在最后这个节骨眼上败露,他趾高气扬地以“皇帝舅父”的身份,接见了耿纯。耿纯不动声色,将刘扬三兄弟请到自己下榻的驿馆,请他们进内室宣读皇帝密诏。就在早已安排好的密室里,过于自信的刘扬三兄弟被侍卫当场杀了。
耿纯将刘扬兄弟的首级以及他们谋反的罪证公开示众,并宣布只杀首犯,不追究他人。三个主子都被一窝烩了,真定大军没有了主心骨,很快就被耿纯顺利收编了。
郭圣通不但没有了舅父撑腰,更成了舅父谋反的工具,虽然丈夫没有追究郭氏家族,但是一时间,她自己都对做“皇后”,彻底没有了指望。
刘扬的叛变,帮助刘秀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立阴丽华为皇后了。谁知道,阴丽华却拒绝了。
三年前被迫离开刘秀的时候,阴丽华最大的失落,就是自己居然没有为丈夫孕育一个孩子,就眼巴巴地看着他去赴生死之险,万一他死在了战乱之中,那他不是连一丝血脉都留不下来了吗?对自己未能尽为妻之责的埋怨,甚至已经超过了对丈夫另娶郭圣通的哀伤。阴丽华想孩子都快想出病来了。所以,当她第一眼看见神似刘秀的刘强的时候,她就爱上了这个孩子——刘秀的孩子。也因此,当刘秀郑重其事地提出,自己将要册她为皇后的时候,阴丽华拒绝了,她告诉刘秀,现在他的孩子是郭圣通为他生育的,而自己也不知道未来是否能够为他生育儿女。所以,为了不伤害孩子,应该当皇后的不是自己,而是郭圣通。
刘秀面对阴丽华这样的主张,哑口无言。在阴丽华的坚持下,公元26年六月,郭圣通意外地成为东汉王朝第一任皇后,她所生的儿子刘强,成为第一任皇太子。
当封后拜天的仪式结束,刘秀和盛妆的郭圣通返回内宫的时候,阴丽华按照妾室的礼仪,向丈夫和正妻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是国家制度,刘秀没有办法制止,但是和郭圣通一起端坐在椅中的他,只觉得难堪无比、如坐针毡。而郭圣通眼看丈夫心神不定的样子,刚刚成为皇后的喜悦也冷了半截。从此以后,刘秀在两个女人中间,过起了他从前做梦也没有设想过的“幸福生活”,享起了他压根就不想要的“齐人之福”。
当刘秀在洛阳的时候,他总是满怀愧疚地想方设法弥补自己对阴丽华的亏欠。就在册立郭圣通为皇后不久,他提出要把阴丽华的兄弟们统统封为侯爵。阴丽华再一次拒绝了。她认为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媵妾,自己的兄弟们没有做“国舅”的资格。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虽然都是事出有因、制度规定,却越来越使得刘秀自感对阴丽华亏负太多。每当他看见阴丽华坦然地向郭圣通跪拜请安的时候,就更不是滋味,难受得够呛。
而此时东汉王朝的天下还没有完全平定,刘秀经常要率军出战。自己离开之后,阴丽华少了自己的照顾,面对嫡妻会是怎样的场面?刘秀简直不敢想象。于是,他所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每当自己离开洛阳统兵出征的时候,都把阴丽华带走,尽可能地不让她与郭圣通单独相处、尽可能地减少她向郭圣通自称姬妾的机会。就在一场场风云突变的战役中,共同面对生死考验刘秀和阴丽华,感情越发地如胶似漆。
公元28年,就在刘秀征讨彭宠的战役中间,阴丽华在中军帐里,生下了她和刘秀的第一个孩子:未来的汉明帝刘庄。
刘秀也仍然没有忘记郭圣通,他对郭圣通仍然有一定的感情。此后,郭圣通也陆续为刘秀生育了不少孩子,除了刘强,后来还有刘复、刘康、刘延、刘焉,一共五个儿子。不过,即使在生儿育女方面,刘秀似乎也不情愿让阴丽华输给郭圣通。阴丽华也同样为刘秀生下了五个儿子:刘庄、刘苍、刘荆、刘衡、刘京,以及若干个女儿。
如果可以选择,郭圣通宁可自己不要当这个皇后,宁愿自己能是阴丽华。可惜,她不是。
从年龄上说,郭圣通比阴丽华年青漂亮。当郭圣通嫁给刘秀的时候,阴丽华已经21岁了。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郭圣通对阴丽华姐姐般的雪中送炭满怀感激,时间慢慢推移,她的心情却在慢慢地转变。尤其是当阴丽华生下儿子,而且是一大群儿子之后,郭圣通的心思便急剧转变了。
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当上皇后,是因为阴丽华的谦让,而谦让的原因是因为阴丽华当时没有儿子。现在阴丽华已经有儿子了,并且刘秀对她的恩爱日久弥坚。难道阴丽华当真不会想要利用丈夫,把自己的儿子推上未来皇帝的宝座?她真的这么多年来,一直甘心放弃原配发妻的身份?自己不是原配都做不到这么谦让,世上难道真有女人做得到?!
有时候,出身高贵世家未见得一定是好事。正是因为出身高贵,她的舅舅们才敢于造反。更重要的是——也正是因为出身高贵,郭圣通读了很多的经史书卷,更因为她出身西汉皇族,更非常清楚西汉王朝历次姬妾夺嫡的惨烈阴险。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郭圣通怎么看阴丽华,都觉得这位姐姐平静恬淡的面容后,一定隐藏着不利于自己想法。
公元33年,一个晴天霹雳劈中了阴丽华。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盗贼,半夜闯进了阴丽华乡间的娘家。由于阴丽华的谦让,阴家没有侯爵之封,也就没有了护卫兵士,强盗很轻易地就得了手。在抢劫的同时,还杀死了阴丽华的老母邓氏及弟弟阴诉。
阴丽华生性羞怯温和,七岁就死了父亲。没有了父亲的依靠,一家人的生活十分艰难,直到成年后,每每提及亡父,她都禁不住流泪不止。刘秀每次看见她独自流泪,就知道她又想起了父亲,想到自己九岁丧父的经历,总是忍不住陪着她一起感伤,再想方设法让她破涕为笑。谁知道,现在阴丽华居然连母亲都没有了!刘秀面对哭得死去活来的阴丽华,想到邓家岳母对自己多年的关爱,哀伤溢于言表。
他传令大司空,颁下一道诏书:“我在微贱的时候,就娶了阴贵人,由于兵荒马乱,被迫别离。幸亏老天有眼,我和她都从战乱中劫后余生,再次团聚。对她的美德我非常了解,因此想要立她为皇后,她却坚持推辞,甘愿为姬妾。我敬慕她的谦让高尚,曾经想要封她的弟弟们为侯爵。可是没想到,他们没有得到我的封爵,却陡遭祸患,母子俱丧。我十分愧疚伤怀。虽然他们不能活着享受高官厚禄,身后也应该得到尊荣。所以我决定,追封阴贵人的父亲阴陆为宣恩哀侯,弟弟阴为宣义恭侯。让阴贵人的另一个弟弟阴就代阴为长子,继承宣恩哀侯的爵位。虽然阴陆夫人和阴死了,太中大夫也要在他们的棺木前按照活着的列侯礼仪为他们举行典礼。假如他们在天有灵,请来接受我的心意。”刘秀的哀思,多少抚慰了阴丽华的伤痛。
然而,读了这封诏书,郭圣通却忍不住五味杂陈。七年过去了,丈夫仍然念念不忘阴丽华才是他的结发妻子,更甚至把当年只有夫妻间才知道的“让位”之事公诸于世,这等于是在提醒世人,郭皇后的位置是阴丽华“让”出来的。如今阴家也同样拥有了不亚于皇后家族的爵位,这顿时让郭圣通觉得自己这个皇后,已然沦为朝廷内外的话柄。因此,这道诏书对阴丽华是安慰,对郭圣通,却是一个刺激。
刘秀在为阴丽华哀伤,而郭圣通却在为自己哀伤。她怎么都想不通,相貌年华都不如自己的阴丽华,为什么能在丈夫眼里那么的重要,自己十年的努力,依然不能真正取代阴丽华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
刘秀和阴丽华同样不会想到,当年的谦让,如今已经变成了郭圣通的负担,她甚至因此对丈夫和当年的阴姐姐满怀恨怨。裂痕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变大。等到她和阴丽华的儿子们都长大之后,她终于控制不住了。
皇太子刘强长大之后,非常喜欢钻研兵书。刘秀有时候询问儿子对政事的看法。于是问题来了。刘强对政务的见解倒也中规中矩,可是他对军事却显得过于热衷,常常表现出日后要开疆拓土、四方征战的心思。这可太让刘秀受不了了。
刘秀虽然是个军事天才,但是他实在不喜欢征战杀伐。多年来他身不由己地卷入一场又一场战争,眼看着生灵涂炭,自己也失去了诸多亲人,他对战争厌烦透了。对于他来说,修习兵书整兵修武,只是为了保土安民,他不能容忍别人的侵犯,但是他也绝对不愿意好大喜功,没事找事地到处找仗打,给本国也给别国带来灾难。
因此,年青气盛的刘强让刘秀极为不满。他对这个儿子日后会干些什么,给国家百姓带来什么,真是不敢想象。于是他经常忍不住责备刘强。从他本人来讲,只是在努力调教一个未来的帝王,从严要求是很正常的。可是看在早已心神不定的郭圣通眼里,却是另一种解释。她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只等一个机会来点燃引线了。
与此同时,刘秀的次子、阴丽华所生的刘庄,却在各个方面都让做父亲的刘秀非常满意。
公元39年的一天,终于平定天下的刘秀开始全国范围内的田地和人口普查。就在各地送上来的统计资料里,他意外地发现了一张被办事人员遗忘的纸条。纸条上写着:“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
同是大汉国土,凭什么有的地方能调查,有的地方就不能调查?此事对刚建立的东汉王朝至关重要,非要查清楚不可。因为此时的刘秀,已经一连发下了七道圣旨,要求各豪门大族限制使用奴仆,将战乱中贱买的奴婢一律听凭自愿的原则无偿送还各自的父母。
刘秀质问大臣和各地方官,所有的人都不肯说实话,逼急了,就愣说那纸条是打长寿街上随手拣来的。刘秀知道这帮家伙是在胡说八道,但是他越发怒,就越没有人敢吱声。这时候,十二岁的刘庄在父亲背后的帷帐里说话了:“这张纸条是在提醒办事的官员——洛阳是首都,到处都是高官贵臣;南阳是皇帝的故乡,到处是皇亲国戚,他们的奴婢数量田宅规模,就算超越制度,也不能管。”刘秀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立即从严查办了这件事。
刘秀对儿子年幼聪慧,极为欣喜。但也诱发了郭圣通歇斯底里的大爆发,她控制不住,跟丈夫大吵大闹了起来。口子一旦打开,多年积压的怒气就再也收不回来了。郭圣通对刘秀的怨恨、对阴丽华的妒忌、以至于她对阴丽华所生的孩子们的猜疑,都控制不住了。无论刘秀怎么好说歹说,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处在风口浪尖的阴丽华没有办法,只好暂时避开郭圣通的怒火,移居洛阳以外的宫室。可惜郭圣通的情绪已经失控了。无论刘秀说什么,郭圣通都听不进去。更重要的是,如今的刘秀不再年青,他五十岁了,夫妻间也就不再像从前那么热情。郭圣通更觉得丈夫心里有鬼,怒不可遏。
当年刘植劝娶郭圣通时说过:“天子娶九女,诸侯纳三妇。”如今刘秀可是不折不扣的天子,就算他不想娶九女,大臣们都会给他弄出九个来,不但是“符合制度”,更重要的是和自己有关系的女孩们送到皇帝身边,自己成为“皇亲国戚”。
但是刘秀为了尽可能地减少后宫人数,更改了西汉以来的宫廷制度,把多达十五级的后宫姬妾制度缩减为五级,除了“皇后”郭圣通和“贵人”阴丽华,其它的就是“美人”“宫人”“采女”。由于他对后宫的莺莺燕燕没有兴趣,所以后头这三级连俸禄都没给安排,不但姬妾的人数少,而且她们的寝宫,他也很少光顾。因此,其中只有许美人凑巧为他生下了儿子刘英,被封为楚王。这是刘秀唯一没由郭圣通和阴丽华生育的孩子。
虽然阴丽华避开了,但是刘美人和其它姬妾却没法走,她们还留在皇宫里。于是,每当夫妻争吵,刘秀避开之后,郭圣通便认定他是去了其它姬妾的宫室寻欢作乐,越想越气,也越来越没有道理可讲。
刘秀这个靶子不在眼前,郭圣通的愤怒便转向后宫中的其他姬妾、那些她臆想中的狐狸精们发作。非她所生的皇子公主们当然更不例外。很快,后宫中所有的女人和敏感的孩子们,都对郭圣通畏惧至极。
刘秀对郭圣通莫明其妙的变化百思不得其解,一开始她只是针对自己,倒也罢了,没想到三年来她愈演愈烈,居然整个宫庭都成了她眼里的仇家。更不能忍受的,是她对孩子们的态度恶劣得无以复加。
建武十七年十月,忍耐到了极限的刘秀突然发作,颁下了一道废后诏书:皇后郭圣通,总是满怀怨恨,屡次违背我的心意,不肯善视非她所生的孩子。宫廷之中,谁看见她都像看见鹰鹫一样。如今她没有慈爱的品德,却有吕雉、霍成君的风范,日后我怎么能把幼小的孩子们托付给她?现在我派大司徒戴涉、宗正刘吉,代表我去收缴她的皇后玺绶。贵人阴丽华,是乡间良家女子,在我当平民的时候就嫁给了我。如今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她的品性足以母仪天下。大臣们照从前皇帝废后立新的规矩,把仪式办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对于我和新任皇后来说,是人生和家庭的不幸,更不是国家的福气。你们都不必上书祝贺。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几乎可以用“疑心生暗鬼”来形容。原本没有的事,愣是在郭圣通的疑神疑鬼中一步步成真,无可挽回。郭圣通终于发现自己已彻底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自己最害怕的事情,终于降临到头上了。她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就是冷宫、举族流放、母子一起死于非命。这样的记录,在西汉皇家几乎是家常便饭。
刘秀与阴丽华、郭圣通之间的特殊关系,东汉王朝的开国元老以及文武百官们都十分清楚,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们都无话可说。但殿中侍讲郅恽,与刘秀和郭圣通、刘强都有特殊的交情,他有话说。郅恽曾经做过洛阳城的守北门小吏,有一次刘秀出猎,天黑才返回,让侍者去叫门,郅恽却说:“天黑了,我怎么能相信真是皇帝进城呢?”刘秀对这个小官员的较真劲儿很赏识,第二天赐了一百匹布给他,后来还让他做皇太子刘强的殿中侍讲,教授《韩诗》。因此,郅恽也就与郭圣通比较熟悉。
这时,他主动向刘秀说:“夫妻之事,连父母都不能过问,这是陛下的家事,我一个部下当然不能说什么。只请陛下妥善处理,不要留下麻烦。”刘秀叹息道:“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不会做出绝情的事来的。”就在郭圣通惶恐不安的时候,刘秀的又一道诏书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原以为这一定是贬居冷宫,甚至逼令自杀的旨意了。
谁知道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刘强继续他的太子之位,郭氏所生的次子刘辅升为中山王,封地额外增加一郡——这一郡的收入,则是为郭圣通准备的生活费用,她由皇后改称“中山王太后”,和儿子一起生活。
“太后”,那是丈夫死了妻子才能得到的封号。而郭圣通居然在丈夫活着的情况下就成了“中山太后”,真不知道刘秀是怎么想的,为了不把郭圣通由妻变妾送进冷宫,他可还真是不怕忌讳。
为了进一步安慰郭圣通和郭氏家族,也让刘强宽心,皇后阴丽华也向丈夫提出了一些建议。于是,出人意表的诏令一道接一道地飞出来,令人眼花缭乱。郭圣通的哥哥郭况,得到了比当初郭氏为皇后时更多的封地,成为阳安侯。儿子郭璜不但成为驸马,而且在阴丽华的格外安排下,他迎娶的是阴丽华所生的女儿淯阳公主刘礼留;而郭圣通的堂哥郭竟,封为新郪侯;堂弟郭匡,封为发干侯;郭圣通的叔父郭梁早逝无子,刘秀干脆就封郭梁的女婿陈茂做南□侯。
郭家提前得到了“皇太后家族”的待遇和爵位。郭圣通于是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不入冷宫反得尊崇的废后,郭氏家族也成为史上唯一一个非但没有遭殃丢命,反倒全家升官发财的废后家族。
不过,尽管刘秀百般抚慰,太子刘强仍然忐忑不安。自从母亲被废离宫,刘强就在忧虑中过日子,终于,他在郓郅的劝说下找到了好办法,向父亲上书表示要退出太子位,让给继母的长子刘庄。刘秀与阴丽华觉得长子没有过失,父母之间的纠葛不应该连累孩子,都表示不同意。
刘强仍然不能安心做太子,他屡屡向身边的官员和弟弟表示自己甘愿去做外藩亲王的心事。如是者多次,刘秀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终于在两年后作出了决定:改封刘强为东海王,原来的东海王刘庄成为新任太子。
为了进一步向儿子表明父亲继母的歉意和慈爱,刘秀随后又将刘辅迁到更富饶的沛地为王,改封郭圣通为沛太后。同时升郭况为大鸿胪。
郭况升官晋爵之后,刘秀仍然觉得自己废太子的决定对不住郭圣通与自己曾经的二十年夫妻情份。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他经常到她的哥哥郭况家去做客,将所有的公卿诸侯都带去作陪。虽然刘秀自己生活节俭,但是他毫不吝惜地把大量的金银绸缎赠给郭况,以至于郭况后来富得流油,整个洛阳城都称他家做“金穴”。
郭圣通被废九年后,她的母亲“郭主”去世了。对刘秀来说,“郭主”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跟他有过“母子”情分的老太太。于是,他用最高的礼仪为这位被他喊过二十年“娘”的老妇人举行葬礼,并且亲自以子婿的身份,带着所有的文武百官一起出席。
可以想象,刘秀的这一系列举措,背后都有阴丽华的支持和默许。然而,刘秀和阴丽华越是厚道,郭圣通所受的刺激就越大,她追悔莫及;身体也在心情的影响下越来越差。
后来刘强终于要离开父亲和继母,前往自己的封国东海了。刘秀始终对儿子无过而废太子位非常歉疚,阴丽华也对自己生的刘庄取代长子地位心中不安。于是,刘秀将刘强的封地再次扩大,使他实际上成为拥有两个封国的亲王,领地合计二十九县。而其中特地加入鲁郡的原因,则是因为那里有最为壮观华丽的宫室灵光殿。
为了更好地照顾远行的儿子,刘秀特意安排刘强的堂舅郭竟去担任外甥的东海国相。临行时,他还下诏,将刘强的车马仪仗以及宫室陈设,都升至跟自己这个皇帝一样的档次,以此弥补刘强未能登基为帝的遗憾。
在得知儿子被如此优遇的消息之后,当年六月,郭圣通终于了无牵挂地离开了人世。刘秀与阴丽华对郭圣通的去世百感交集,以封国太后的礼仪将她葬于北芒。
刘强虽然对父亲的慈爱感激万分,但也不禁对自己所得到的超乎常理的待遇而不安,屡屡向刘秀上书,表示不想再做这个旷古未有的“双料亲王”,请求退还鲁郡,只当一个东海国王就够了,至于自己等同皇帝的服饰器物,他更是强烈推辞,唯恐新任皇太子刘庄心里不受用。对于刘强的推辞,刘秀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了。他对儿子的良苦用心非常清楚,叹息着将刘强的奏章给公卿大臣传阅。
公元56年春天,包括刘强在内的诸王都到洛阳朝见年已花甲的刘秀。刘秀带着他们一起登泰山封禅。封禅结束后,已经年老多病的刘秀希望长子能够多陪自己一段日子。刘强没有返回封国,而是跟着父亲回到了洛阳皇宫。
和儿子相处时间长了,刘秀和阴丽华都发现刘强心境黯淡,而且体弱多病。虽然他不肯承认,但是原因不说自明。在百般宽慰无果之下,刘秀和阴丽华作出了另一个决定。由司空带着这样一道诏书来到了西汉高祖刘邦的祭庙:“高皇帝与群臣约,非刘氏不王。吕太后贼害三赵,……不宜配食高库存,同祧至尊。薄太后母德慈仁,孝文皇帝贤明临国,子孙赖福,延祚至今。”他们希望能用这种方法,明明白白地告诉长子:即使父亲不在世了,继母也决不会做出损伤他的事来。东汉王朝,绝不会重演诛杀异母兄弟和废太子的历史。
57年2月,62岁的刘秀病逝于洛阳南宫前殿。临终的时候,他相濡以沫34载的结发妻子阴丽华陪伴在他的身边。
刘秀虽然去世了,但是阴丽华还在。刘庄遵照父亲的遗愿和母亲的嘱咐,对长兄一如既往的友爱。然而阴丽华的母爱和明帝刘庄的手足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真正相信的。刘秀刚一去世,广陵王刘荆就想陷害刘强,逼他造反走上绝路。
刘荆假冒郭况的名义,写了一封信让人送给刘强,鼓动他为郭圣通报仇、夺回自己的皇位,并以秦始皇长子扶苏的遭遇恐吓他。刘强惊慌失措,连忙把这封信连同送信人一起交给刘庄。
经过讯问,刘庄发现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在搞鬼,便将这事隐瞒下来,只是暗地里限制刘荆的活动而已。其实刘荆真正的目的,是想趁乱谋夺皇位,刘庄发现之后,便将他改封广陵,送出洛阳城。刘荆不甘心,到封国后仍然大放阙词:“我的相貌很像父亲。他三十岁打天下,我如今也三十岁了,是不是也到了该起兵的时候?”相士被吓得脚软筋麻,立即告发。刘庄仍然不忍心对弟弟下杀手,只是下令不再给他配备侍卫部属,派人看守王府,其它亲王待遇仍然照旧。没想到,刘荆不久又故态复萌,找人来诅咒刘庄,又被人告发。刘荆自杀。刘庄对弟弟屡教不改走上绝路很伤心,追谥思王。
当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平息之后,这年冬天,刘庄才依依不舍地将终于放下心的大哥返回封国。然而刘庄没有想到,也许是父亲的去世和自己的登基再一次使刘强回想起了往事,更也许是刘荆事件使刘强受惊过度,再加上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皇帝惩治了亲生弟弟——返回封国不到半年,刘强便一病不起。
得知消息的阴丽华和刘庄非常焦急,派太医急赴鲁地为刘强诊治,并下令刘强的同母弟弟们都立即赶去宽慰兄长。可惜的是药石只能治病,却不能改命。就在这年五月戊寅日,三十八岁的刘强病逝于鲁地灵光殿。临终时,他写下了最后一道奏章:我蒙受父亲和兄弟的恩遇,得到了两国的封地,还有超越礼制的宫室仪仗礼乐。一切都令我无以回报。由于我没有保重身体,常年患病,使皇太后和皇帝担忧,络绎不绝地派来太医方士。我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感激。如今我命薄早逝,不但不能再孝顺母亲、还要使得皇太后和皇帝哀伤,心里非常惭愧。请皇上照顾我的儿女,为我的女儿们找到好丈夫。如今父亲去世,皇上要格外加意孝顺母亲。另外向其它的弟弟们辞别,从此永远再不能相见了。
可以看得出来,刘强的性情也很像父亲刘秀,宽厚善良,如果他做皇帝,于国于家也一样是好事。可惜他被自己的生身母亲给耽误了。
刘庄得知大哥的噩耗,捧着奏章泣不成声。他随后下令,以皇帝的仪仗为刘强举行隆重的葬礼。诸王诸公主诸外戚诸侯都必须参加。伤心的不只是刘庄,还有看着刘强长大的阴丽华。当年她因为这个孩子而甘愿退出后位,他不但是郭圣通的孩子,也是她阴丽华的孩子。更因为刘强的猝然去世,与自己亲生的儿子刘荆有脱不了的干系,阴丽华对他的早逝就更为哀伤,自责未能克尽母亲的义务,没有办好丈夫交代的事情。
在皇太后阴丽华的坚持下,刘庄陪着母亲一起参加了刘强的葬礼,阴丽华流着泪,一直将刘强的灵柩送到葬地。
阴丽华照顾关爱的,并不仅仅是刘强。中山王刘焉,由于是郭圣通最心爱的小儿子,所以刘秀和阴丽华一直没有舍得送他去封国就藩,而是一直留在身边照顾。阴丽华对刘焉甚至超过疼爱自己亲生的儿女。直到刘庄即位三年后,阴丽华才恋恋不舍地让早已成年的刘焉离开自己前往封国。
由于是郭圣通的宠儿,刘焉一直都被阴丽华和刘庄格外关照。按规矩,皇帝不召,亲王是不能随意离开封国,更不能随意进京城的。这是为了预防诸王图谋不轨的铁律。但是刘焉却是个例外,他什么时候在封国呆腻了,随时可以回洛阳,完全听凭自由,不必请准。阴丽华叮嘱她的儿孙们善待郭圣通的家族,而且要牢记她曾经做过他们十七年的嫡母、嫡祖母。因此必须将郭圣通视作母亲、祖母来看待。
这一点,不但明帝刘庄做到了,连阴丽华的孙子汉章帝都牢记在心。中元三年,阴丽华的孙子章帝北巡路过真定时,特地和郭氏家族聚会,赏赐万斛粟米和五十万钱。章帝还以晚辈的身份,在刚刚迁葬返乡的郭昌郭主墓前以“太牢”的祭祖礼节叩拜。
公元64年正月儿子登基十年的时候,62岁的阴丽华去世了。不久与光武帝刘秀合葬于原陵。
后来的东汉皇族,虽然不是每个皇后都能像阴丽华那样善待丈夫的其他嫔妃,但是确实再没有发生过杀害废太子和非己所出皇子的事情。这不能不说与刘秀和阴丽华的身体力行、传为家训分不开。
十年后,在拜谒原陵的前一夜,刘庄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刘秀和母亲阴丽华在陵畔漫步,恩爱之情一如自己从小就看熟的景象。从梦境中醒来,五十岁的汉明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哭得死去活来。悲伤的刘庄下诏,在祭殿两边种下二十八棵柏树,代表“云台二十八将”守护父母的平安。
两千年岁月已过,原陵仍然屹立,邙山边黄河畔,他们相携相伴的身影仍然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