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太祖朱元璋:从和尚到皇帝
明太祖朱元璋:从和尚到皇帝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中国人其实思想非常解放,无不敢想,无不敢干。西方许多国家的王室维持了四五百年,甚至一两千年,这在中国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中国人生来就喜欢做开天辟地的梦,许多人还真的心想事成了,否则,中国历史上哪来的那么多的朝代呢?
然而,开国要有“道”。若回过头来看看,就会发现权力的转换有这样一条重要的“历史规律”:始作俑者未必成功,后继者才能完成大业。
中国历史上,陈胜、吴广首倡起义,但来势虽猛,却很快被秦军镇压下去,陈胜、吴广也随之身亡。在陈胜、吴广起义的旋风里,项羽、刘邦分别拉起了各自的队伍,在抗击秦军的过程当中,“壮大了人民队伍”,最后灭亡了秦朝。后来楚汉相争,刘邦战胜了项羽,建立了西汉王朝。
其实,如果把汉朝看作西汉和东汉两个部分,不仅西汉建国是如此,东汉建国也不例外。西汉末年,绿林、赤眉起义军把王莽的大军打得一败涂地,但最后成功的不是首倡起义的王匡、王凤和樊崇等人,而是随之起义的汉室宗亲、南阳豪强地主刘秀。刘秀后来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消灭了义军,重建了汉朝,称之为东汉。
在反隋的农民大起义浪潮中,翟让、李密领导了瓦岗军,窦建德曾建夏国,杜伏威等人也领导了一支强大的起义军。但这三支义军都未得到天下,倒是后来反隋的关陇贵族李渊、李世民父子既镇压了农民起义军,又推倒了隋朝,建立了唐朝。
元朝开国也是如此,成吉思汗虽具雄才大略,也只是统一了蒙古各部落,称为大汗,到了其子孙的手里,才灭了金国和南宋,统一了中国。明朝的建立跟汉朝、唐朝的建立极其相似。韩山童、刘福通首举义旗,创建红巾军,声势浩大,元朝为之震动,但不久便败亡了,倒是其部下朱元璋率领义军一部度过难关,获得了发展,既推翻了元朝,又打败了陈友谅的另一支义军,最后建立了明朝。
如此算来,中国古代竟有一大半王朝是以这种方式建立的,为什么始作俑者很难成功,而后继者却易于成功呢?其实,这并非上天不公,而是改朝换代的一种规律。看透了,其原因也很简单:首先,始作俑者往往只能对旧的王朝做猛然的一击,大多不能持久,起义队伍要经过一个分化重组的过程。其次,始作俑者往往不是政治家,只能振臂一呼,逞血气之勇,缺少一个淘汰选择的过程,因缺少经验,所以易于败亡。最后,后继者有三条优势:一是旧的王朝已受重创,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易于将其击垮;二是继承了前人的经验,不必再走前人的弯路;三是领导者多是从艰苦的斗争中磨练汰选而来,具备了做政治家的品格。有此三条优势,也就易于取得成功了。
具体到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来说,他一无权势,二无文化,而且是靠借郭子兴的一支军队发家的,但却是他最终登基做了皇帝。而那些势力比他大、比他强的起义军首领却一个个被他打败了。他的成功除了上面所说的几点外,还有以下三点:其一,不露声色缓称王;其二,待时而动避敌锋芒。其三,把握天时蚕食江南。
皇觉寺里的小和尚
朱元璋出身贫苦佃农,家境贫寒,从小就饱受苦难的生活,7岁就操起皮鞭给地主放牛牧羊。至正三年(1343),朱元璋17岁那年,淮北发生了多年不遇的干旱荒年,旱灾引起了蝗灾和瘟疫,广大农民在饥饿与瘟疫的双重折磨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不少人家相继病死,成了绝户。朱元璋一家也难逃厄运,先是64岁的父亲撒手人寰,紧接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的长兄、长侄以及母亲也离开了人间。多年的贫寒生活,再加上亲人的离去,此时的朱元璋已经厌倦了这个昏暗的世界,恨不得随亲人而去。然而,这个家庭已经没有人能再抚摩他的伤痛、安稳他的心灵了。
朱元璋走投无路,只好剃光了脑袋进了皇觉寺。他穿起了衲衣,做起了小行童。整天除了扫地上香,打钟击鼓,还要为主持担水劈柴、烧饭洗衣,几乎无所不做。低眉弯腰,劳苦疲乏,还要受师父的责骂、师兄的刁难。他开始羡慕大墙外面的生活,特别是怀念与少年伙伴们一起放牛、一起割草那些无拘无束的日子。但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混口饭吃,朱元璋只得忍气吞声。
由于旱情严重,地里的植物颗粒无收,靠收租来度日的皇觉寺终于维持不下去了。入寺才50天,经文没念上一卷,各种杂活倒做了不少的小沙弥朱元璋,被主持打发去“云游”了。说是云游,其实就是流浪各地,向大户人家化缘,求乞度日。这样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后,朱元璋回到了皇觉寺。朱元璋在这三年的奔波流浪中,尝尽了人间辛酸,也看到了各地百姓的困苦。到处是衣服褴褛,到处是如土的面色,到处是成群结队的逃难人群。百姓们已不再对腐败的朝廷、官府抱有任何希望,他们只有把满腹的希望寄于神灵、菩萨的保佑。他发现一路上除了各大小寺院里虔诚的信男信女之外,百姓们普遍信仰白莲教,并大有积蓄力量、蠢蠢欲动之势。
他目睹国事日非,预感天下大乱的时候就要到了,即立志勤学,广交朋友,以待时而动。他在这里学习了三教九流的许多知识,诵经,打坐,做布施,做道场,外加清除,上香,劈柴,担水,读书,识字。一晃,又过了较为平静的四年时间。
这时的中国,正处于元朝末年社会矛盾空前激化的年代。在元廷的暴政统治之下,老百姓长期过着“窦娥冤”式的生活,有冤无处申,有理无处说。不堪忍受元朝封建统治者的残酷剥削和压迫的农民们终于勇敢地行动起来了。1351年,当元廷征集数十万民工治理黄河时,在工地上挖出了一个石人,只有一只眼睛,于是民间盛传“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白莲教主韩山童乘机聚集数千人,斩白马乌牛,祭告天地,揭竿起义。因起义军头裹红巾,身穿红衣,打着红旗,被称为“红巾军”。从此,抗元的怒火燃遍了中华大地。英雄四起,各据一方。彭莹玉、徐寿辉在湖北组织起义,土豪方国珍、盐贩张士诚也先后在浙江和苏北起兵反元。与此同时,郭子兴在濠州起兵响应,袭杀州官,占领了濠州城。至此,农民起义的烈火迅速燃烧在大江南北。
虽然身居静门,内心却早已不安分的朱元璋,听到不断传来的农民起义的消息,已是热血沸腾。面对黑暗的社会,他早就有了投奔红巾军的念头,但由于对红巾军内部不甚了解,再加上元军追杀得太紧,怕他们成不了气候,而犹豫不决,持观望态度。正在这时,已在郭子兴的军队里当上了小头目的儿时的穷伙伴汤和,给朱元璋捎来了一封信,邀请他前去投军。此时他仍举棋不定,但同屋的师兄却偷偷告诉他:汤和来信邀他参军一事已被人知道了,就要去报官领赏。被逼上绝路的朱元璋,终于看清了自己所面临着的危险形势,于是丢掉幻想,连夜向濠州城急急奔去。
起义军里的一方霸主
朱元璋参加了郭子兴的红巾军,深得郭子兴赏识。朱元璋果然不负郭子兴的重望,更加苦练武艺,并且处事沉稳,计虑周详,仗打得漂亮,且能独当一面,是个难得的人才。由此,郭子兴就把他当作知己,时常把他叫到内宅议事,信宠有加。不久,他就娶了郭子兴的养女。
1355年春,朱元璋率军攻下和州(今安徽和县)后,郭子兴任命他为总兵官,统率和州诸将兵马。当时和州的诸将成分复杂,多为郭子兴的部下,纪律松弛,为所欲为,很不得人心。朱元璋上任后,不被他们所看重,每次议事,都把最末的一个座位留给他。朱元璋决心改变这种状况。不久,他创议修建城池,规定每人负责一段,限定三天完工。届时只有朱元璋负责的一段修完。于是,他拿出郭子兴的金牌,厉声说:“我这个总兵官是郭元帅任命的,大家理应服从。修建城池已有约在先,大家不能按时完工,万一敌人来犯,我们怎么对付?此事既往不咎,今后再有违抗命令者,一律军法严惩!”众将从此听命于朱元璋,再也没有违纪现象发生。
同年三月,郭子兴因病故去。此时,韩山童的儿子韩林儿被拥立为小明王,国号宋。小明王任命朱元璋为左副元帅。不久,其两副帅又先后战死,朱元璋遂被升任为大元帅。至此,他的岳丈郭子兴所创建的起义军旧部已全部归为他指挥了。
朱元璋成了一军之主后,感到自己掌管的地盘狭小,兵马太少,难以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必须打过长江去,才能求得进一步的发展。于是,他特别注意瓦解敌人,壮大自己;同时,又采取措施,鼓舞土气,使他们勇猛作战,一往无前。至正十六年(1356)三月,朱元璋亲统水陆大军,进攻集庆(今南京),三天内就攻破了城外的陈兆先军营,陈部36000人投降。朱元璋看到投降过来的将士顾虑重重,恐惧万分,就从中挑选出500名勇士当自己的亲军,让他们在夜里当自己的守卫,而自己平时的卫士则一个不留,全部打发走。朱元璋独自脱下战甲,酣然入梦,一觉到天亮。3万多降兵知道了这件事,大为感动,便赤胆忠心地为朱元璋效力,甘心情愿地跟随朱元璋打天下。
很快朱元璋就攻下了集庆。第二天,朱元璋带领徐达等巡视全城,看到它的雄伟、它的富庶和繁华,恍忽如在梦中,那种激动与兴奋简直无法按捺,遂对徐达等人说:“金陵枕山带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块宝地,难怪古人称之为长江天堑。况且仓廪实,人民足,今天终为我有。再加上诸位同心协力相助,还有什么样的功业不能建立!”徐达附和道:“元帅建功立业决非偶然。今天能够得到它,实在是上天所授!”听到这话,元璋更是喜欢。于是,改集庆为应天府,设置大元帅府,朱元璋自任大元帅。从此,朱元璋有了一个为将来打天下而积蓄力量的可以立足的基地。
朱元璋以应天府为根据地,经过了几年的努力,拥有集庆路、太平路、镇江路、广德路等江南地盘、十几万军队,成为江南很有势力的割据政权。此时,他的上游有义军徐寿辉,下游有张士诚,今天的浙江宁波、临海沿海一带有方国珍,其他江南地区仍为元朝所占有。江北则有韩林儿的大部队牵制着元朝主力,做了南方农民军的屏障,使他们得以任意地蚕食元属领地,并彼此之间展开厮杀与拼搏。此时的朱元璋,已不是早先的小和尚了,已成长为一名驰骋疆场的将帅、一个称雄一方的霸主。
取得了初步胜利后,如何发展今后的事业,是摆在朱元璋面前的首要问题。1357年在攻占了徽州后,朱元璋亲自到了石门山拜访老儒朱升,请教夺取天下的计策。朱升高瞻远瞩地送给他三句话:“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所谓“高筑墙,广积粮”就是筑好防御工事,多存粮草,暂取守势,不要出击,多保存自己的实力,坐山观虎斗。等到别人实力耗尽,再出来收拾残局。所谓“缓称王”,是指对付元廷的策略,即不图虚名,暂不称王。许多友军称帝称王,成了元兵打击的目标,太不合算,不如先做缩头乌龟,在别人大事招摇之时,深藏不露,设法自保;等到时机成熟,再一鸣惊人。朱元璋认为朱升的话很有道理,心领神会,于是制定了一个在两淮、江南地区“积粮训兵,待时而动”的行动计划。他还在《菊花诗》中这样写道:“百花发时我不发,我一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满身披的黄金甲。”
兴国之本,在于强兵足食。按照朱升的提示,朱元璋首先抓紧军队建设,提高军队的作战本领,尤其重视军事纪律的训练和整顿,强调“惠爱加于民,法度行于军”。同时,朱元璋大抓农业生产。他设置营田司,任命营田使,负责兴修水利,并且还抽出一部分将士,在战事之余开荒屯田;推行民兵制度,组织农村丁壮,一面练武,一面耕种。这样一来,所生产的粮食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支援贫苦的百姓,改变了军队历来吃粮靠百姓的习惯,深受农民的欢迎。
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朱元璋还礼贤下士,广揽人才。刘基、叶琛、宋濂、章溢四大名士被应聘至应天,朱元璋称他们为“四先生”,特筑礼贤馆,给他们居住。
此外,朱元璋为了避免树大招风、过早地暴露自己,以防止在自己力量脆弱的时候被吃掉,他在形式上一直对小明王保持臣属关系,用的还是宋政权的龙凤年号,打的还是红巾军的红色战旗,连斗争的口号也不改变。直到朱元璋改称吴王后,发布文告,第一句话仍是“皇帝圣旨,吴王今旨”,表示自己仍是小明王的臣属。朱元璋经过这十几年的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开拓疆土,其所辖的根据地终于巩固地建立起来了,在人们不知不觉中拔地崛起一支足以与元军相匹敌的强大军事力量。
朱元璋尽管一直把抗元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却在后方蚕食友军,耐心等待元廷主力的溃败和各路友军实力的耗尽。时机成熟,他才下手,不仅摘了许多“大桃子”,而且坐得“民族英雄”的美名。
随着朱元璋势力的一天比一天强大起来,原先的盟友,为了争得利益,也逐渐变成了对头,变成了朱元璋改朝换代的强大阻力。于是,朱元璋在同元军进行殊死搏斗的同时,不得不对盘据在周围的敌对势力进行清除。四周的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陈友定部,以陈友谅部的势力最大,他也是朱元璋占领应天后所遇到的第一个劲敌。
1360年5月,陈友谅以派人祝贺胜利的名义去江州(今九江)杀死徐寿辉。他估计应天指日可下,野心勃发,就以采石五通庙为行殿,草草即了皇帝位,改国号为汉。随后盛食厉兵,约张士诚夹攻朱元璋。
陈友谅当时的势力相当强大,光战舰就有百余艘,且兵众士广,杀气腾腾。驻守应天城中的朱元璋的文官武将,风闻陈友谅部已顺江而下,旌旗指向应天,都吓得惊慌失措。一时间,众将领议论纷纷,有的主张投降,有的主张放弃应天,也有的主张抵抗,各执一词,乱成一团。唯有谋臣刘基成竹在胸,静坐不语。朱元璋问计刘基,刘基答道:“张士诚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只满足于割据一方,没有什么可怕的。陈友谅占据上流,拥有精兵利舰,来势凶猛,是一支不可小视的队伍,我们必须集中力量打败他们。这样,张士诚便不敢出兵,应天城就没有什么忧患了。我们再北向中原,必定可成王业。”朱元璋又问他:“如何打败陈友谅呢?”刘基说:“陈友谅自恃人多势众、装备精良,骄傲轻敌。诱敌深入,用伏兵截击,定能取胜。”朱元璋觉得刘基的分析非常深刻,入木三分,便采纳了他的意见,遂决定伏兵智取陈友谅。
如何诱使陈友谅迅速东下、进入伏击圈呢?这使朱元璋颇费思量。突然,他想起了一个人,这就是他早年攻打集庆时招降的元水军元帅康茂才。康本是陈友谅的好友,但归顺朱元璋后,深得器重和宠信。他早有报答朱元璋之意,只是没有机会。此时,朱元璋将他找来,如此这般地告知了他这次行动的计划,他非常痛快地接受了任务,遵照朱元璋的指令,康茂才派一个亲信将其亲笔信秘密送给“老友”陈友谅,约陈及早来攻应天,由他作内应,里迎外合,一举拿下应天城。陈友谅见信后,大喜,忙问来人:“康将军现驻在何处?”来人答称在龙江(应天附近)。陈友谅深信不疑,迫不及待地率主力直奔龙江,没有见到康茂才的踪影,方知受骗中计,急令舟师转移。但此时为时已晚,朱元璋的伏兵早把陈友谅部团团围住,插翅难逃。只见朱元璋站在高高的卢龙山上擂鼓助战,顿时杀声四起,水陆并进,把个陈友谅苦心经营的精锐部队打得丢盔弃甲,死伤无数,落荒而逃。张士诚见状,果然未敢轻举妄动。接着,朱元璋又挥师攻下安徽,收复江西等许多州县,扩大、巩固了胜利成果。
三年后,陈友谅倾其全力,统兵60万包围洪都(今南昌),以报龙江之仇。朱元璋亲率20万大军救援洪都,逼陈友谅退至鄱阳湖。陈军几百艘战舰用铁索联结起来,有十几里长,在兵力上占了显着优势。朱元璋利用敌舰高大、联舟布阵所带来的行驶不灵活的弱点,就决定采取火攻的战术。他派出敢死队,用轻舟装满火药和芦苇,乘机点火,借着风势,冲入敌舰阵。霎那间,火借风势,风助火势,火焰冲天,湖水皆赤。陈部官兵围困在转移不得的战舰上,冲不上,逃不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大火吞没。眼看这场战斗是无法再继续打下去了,陈友谅只好带兵突围。他刚冲出湖口,不料又遇伏兵拦截,陈友谅被一支飞箭射穿了头颅,而一命归天。
消灭了势力最强、野心最大的陈友谅后,朱元璋又挥师东进,征旗直指雄据东方、自称“吴王”的张士诚。
张士诚本是个盐贩子,其手下也多是一些盐贩子、盐丁、中小地主和部分贫苦农民。他们由于不堪忍受元朝统治者的压迫凌辱,而趁元末大乱时聚众起兵,作战也十分勇敢。但其领导集团却非常腐败,自称“吴王”的张士诚,胸无大志,只图保住一块地盘尽情地享乐。他终日不理政事,与一批地主文人谈古论今,舞文弄墨。其属下的将军大臣也争相修花园,玩古董,养戏班子,整日寻欢作乐,甚至打仗时还带着舞女作伴解闷,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对于张士诚,朱元璋不急于一下子将他消灭掉,而是分三个阶段对其围攻:首先,攻苏北和淮河下游地区;然后,取湖州、杭州;最后,南北夹击,攻破平江。
朱元璋在围攻张士诚的同时,派大将廖永安去滁州假意迎接小明王至应天,从瓜州(今江苏六合东南)渡江时,廖乘机把船弄翻,使小明王溺死江中。这样,又为以后的登基,扫清了一个绊脚石。
与此同时,朱元璋还制服了浙江的方国珍,平定了福建的陈友定,又乘胜南进攻克了广东、广西。在实现了整个南部中国除四川、云南外的统一后,不失时机地调集精锐部队实施北伐,同元朝政权展开了最后的大决战。
元朝政权虽然依靠地主武装,于至正十九年(1359)攻陷了宋政权都城汴梁(今开封),后又拔掉了宋最后一个据点安丰(今安徽),把北方红巾军也镇压下去。但它的统治基础,也在各支起义军,特别是北方红巾军的沉重打击下趋于瓦解。此时,它仅仅依靠几支地主武装支撑残局,且内部派系林立,矛盾重重,已是摇摇欲坠、不堪一击了。
1367年10月,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率25万大军北伐,大军出发前,他亲自制定了一个周密的作战计划:“先取山东,撤除大部的屏障;再回师河南,剪掉它的羽翼;夺取潼关,占据它的门槛。如此一来,天下形势为我所掌握,然后进兵大都,元朝势孤援绝,可不战而胜。”
北伐战争按照朱元璋的计划顺利实施了。当年十月,徐达就率军推进到山东,平定了山东全境;继而兵分两路,又胜利进军河南,所向披靡,元朝将领纷纷归附。至第二年三四月间,北伐军包围元大都的战略已告完成。
元朝最后的一个皇帝——元顺帝眼看援军无望,孤城难守,慌忙带后妃、太子北逃。八月,徐达率领大军攻进大都,统治近百年的元朝政权宣告被推翻。明朝呼之即出。
圆了皇帝梦
虽然朱元璋从骨子里就想登基做皇帝,但不好由自己提出来,好在有一批贴心的下属早巳看出了他的心思。
早在七月间,在朱元璋兴致勃勃地与熊鼎等文臣研究庆典雅乐时,李善长便率群臣上表,劝元璋即皇帝位。朱元璋认为时机尚不成熟,“一统之势未成,四方之途尚便”,而没有采纳。到了十二月,在战场上南北大局已定时,李善长又率文武百官奉表劝进。朱元璋自谦说:自己“功德浅薄,自愧弗如,还不足以当此造福万民的皇帝重任”,而再一次推辞不就。第二天,李善长再率百官恳请,说道:“殿下谦让之德,已经着于四方,感于神明。愿为生民百姓的利益着想,答应群臣的要求。”朱元璋终于同意登基做皇帝了。
经过多日的准备,1368年正月,在北伐胜利攻克山东的凯歌声中,40岁的朱元璋在文武百官的欢呼声中于应天城中的奉天殿内正式登上皇位,改国号为大明,年号为洪武,应天今为南京。至此,一个出身农家、横笛牛背的牧童,经过奋斗,终于成了我国历史上继刘邦之后的又一位出身布衣的开国君主。
凡事冷静,是朱元璋成功的一大秘诀。越是打了胜仗,越是办事顺利,他的头脑就越清醒,就越是能从中捕捉到可能发生的隐忧隐患。现在衮冕登极,实现了多年的愿望,他自然处在极度的兴奋当中,不过他很快就从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即位第二天,他就告诉身边侍臣,说:“你们知道,创业之初是怎样的困难,而不知道守成会更加困难。”第三天,在奉天殿内外大宴群臣时,他又专门讲了保持忧患意识的重要性,说:“处天下者,当以天下为忧;处一国者,当以一国为忧;处一家者,当以一家为忧。身担天下国家之重,不可顷刻忘却警畏。”
朱元璋的成功印证了这样的真理:成功决非朝夕之功,而是日积月累,辛勤劳动的结晶。世上有一个恒定的法则:你付出的越多,上帝给你的馈赠就越多;尤其是对于想获得荣誉和成绩的人来说,更是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只有不懈地努力,不断地学习,不停地付出,才能得到常人得不到的成就。
伟大的成功从来不是偶然的,它永远属于那些用一生的血汗乃至生命去拼搏的人。人们往往容易过多的乞求成功的辉煌结果而忽视奋斗的艰辛过程,其实,世界上没有白捡的便宜,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分汗水,一分收获”。正如成龙那首《真心英雄》中所唱道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成功不会自动送上门,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冰心老人有一段关于成功的名言:“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它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它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成功是要付出代价的,它只属于默默为它辛勤耕耘,努力付出的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成功需要时间的锤炼,不要期盼自己比别人幸运,也不要指望自己比别人更聪明或者更勤奋,从智力或机遇上说,自己和别人是差不了多少的。
大杀功臣
开国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和最主要的事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固权。所以,固权乃开国帝王第一义也。开国皇帝何以比其他后继皇帝更需固权呢?其实道理很简单,一是开国时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有混进开国队伍的可能,如不清理,将来会酿成大祸。其二是开国期间有许多人手握重兵而又威望很高,如不诛杀,则功高震主、才大压主和权大欺主三位一体,将来必成后患。
在中国历史上,为巩固权力而杀人最多的开国皇帝,恐怕非明太祖朱元璋莫属了。他对于一些谋反或是不驯的功臣,决不手软,胡惟庸谋反案和蓝党大狱,不仅是明朝的两次大狱,也是中国历史上着名的大狱,这两次大狱共杀死了四五万人,不仅开国功臣诛戮殆尽,避免了异姓王的造反,而且朝廷官员几乎为之一空,以至于当时的中国成了一个恐怖的世界。
在明朝的开国功臣之中,武臣立功最着者,当推徐达、常遇春,文臣立功最着者,当推李善长、刘基。刘基是一位奇人,他洞察世事,无有不中,因此,他对朱元璋封赏的官职,多次拜辞不受,因为他知道朱元璋生性忮刻,很难容人,跟他共事长久,必不免有杀身之祸。而李善长却官至右丞相,封韩国公,有骄矜之态。朱元璋对他渐感不满,想换掉李善长,让刘基为右相。刘基说:“善长是有功的老臣,能够调和各将的人际关系,不宜马上把他换掉。”朱元璋很奇怪地问道:“善长多次说你的短处,你怎么多次说善长的长处呢?我想让你做右相,不知怎样?”刘基顿首说:“换相好比换殿中的柱子,必得用大的木材,若用小的木材,不折断也必定仆倒,我就是那种小材,怎能当右相呢?”朱元璋问:“杨宪如何?”刘基说:“宪有相材,无相器。”又问:“汪广洋如何?”又答:“器量偏浅,比宪不如。”又问:“胡惟庸如何?”刘基急忙摇头道:“不可!不可!区区小犊,一经重用,必至辕裂犁破,祸且不浅了!”
不久,杨宪因诬陷人而被处死,李善长又被罢去相职,胡惟庸逐渐升为丞相。他听说了刘基对自己的评价,怀恨在心,就诬陷了刘基的儿子,又害了刘基。刘基忧愤成疾,被朱元璋派人护送回青田,不久去世。
害死了刘基之后,胡惟庸更加得意洋洋,肆无忌惮,他恃权自专,朝中生杀陟黜之事,不待奏闻,就自行决断,对于送来的奏章,他也先行拆阅,凡不利于己者,就藏匿不报。朝廷势利之徒,竟走其门,胡家珍宝金帛,积聚无数。魏国公徐达看不顺眼,就给朱元璋上了密本,说胡惟庸奸邪,应加诛除。朱元璋没有相信徐达的话,反给胡惟庸知道了这件事,因此,胡惟庸对徐达怀恨在心。于是,胡惟庸就私下里买通了徐达家里的看门人,让他诬告徐达,谁知弄巧不成,这计谋被自己的守门人报告了徐达,反而遭到了朱元璋的怀疑,每天上朝都提心吊胆,恐怕遭到不测之祸,等了几天,竟然没事,才逐渐放下心来。胡惟庸自此收敛了一阵。
后来胡觉得自己应当再找个牢靠的靠山,就看上了李善长,李善长虽不当丞相了,但朱元璋还是十分看重他,经常出入宫廷。胡惟庸请人作伐,把女儿嫁给了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的儿子,胡惟庸有了李善长这一靠山,不觉又趾高气扬起来。正巧,胡惟庸在定远的老家宅中的井里忽然长出了竹笋,高及数尺,一班趋炎附势之徒都说是极大的吉兆,又有人说胡家的祖坟上每天晚上有红光照耀天空,远及数里。胡惟庸听了,更觉得是吉兆,越发得意。
恰在这时,德庆侯廖永忠因擅自使用皇帝的龙凤仪仗而被赐死,平遥训导叶伯巨上书劝谏朱元璋,说他分封太多,用刑太繁,求治天下之心太过迫切,结果使得朱元璋大怒,把他捕入狱中,活活饿死。安吉侯陆仲亭擅乘驿车,平凉侯费聚招抚蒙古无功,均被朱元璋下旨严厉责罚。汪广洋罢相数年,由胡惟庸推荐,重登相位,不久又因刘基案被贬谪,汪广洋知道胡惟庸的不法行为,但一直替他隐瞒,在二次罢相之后,出居云南,不久即被赐死。
朝廷官吏屡屡得咎,使得朝廷之上人心惶惶,深怕祸及己身。尤其是汪广洋被赐死,更使胡惟庸觉得震动,他觉得朱元璋迟早要惩治自己,就下定了反叛的决心。
首先,他把那些遭到朱元璋惩治而心怀不安的官吏争取过来,结成党羽,然后又托亲家李存义到他的哥哥李善长那里探听口风,李善长知道这是祸灭九族的事,起初不肯应允,经李存义再三说明利害,最后默许了。
从李善长的态度里他得到了鼓舞,加紧了谋反的准备活动。胡惟庸把一些亡命之徒结纳为心腹,又暗地里招募了一些勇士组成卫队,并把天下兵力部署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再派人去同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连结,引为外援,还结交了一些掌握兵权的人,准备一旦事发,就起兵响应。他又秘密结交日本国派来的贡使,作为事败之后的退路。
胡惟庸在觉得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就于洪武十三年(1380年)正月,奏告朱元璋说京宅井中出了一眼甜泉,乃是大吉大利之兆,请朱元璋前去观看。朱元璋竟信了他的话,车驾从西华门出发,准备前往。就在这时,内使云奇突然闯入跸道,勒住了朱元璋的马缰绳,极力劝阻朱元璋,说是不可前往,由于情势太急,云奇声调急促,以至不能说得明白。朱元璋见此情景大怒,以为云奇放诞不敬,就喝命左右用金锤挝击。云奇断了胳膊,扑倒在地,气息奄奄,但却用手指着胡惟庸宅第的方向。
这时,朱元璋忽然有悟,忙登上高处向胡惟庸的宅第方向看去,但见胡宅中隐隐透出兵气,朱元璋大惊,立即发兵前往捕捉。不一会儿,羽林军就将胡惟庸及埋伏的甲士捉拿归案,经人对质,胡惟庸无法抵赖,只得承认。胡惟庸被牵至市曹,凌迟处死。
朱元璋当然不肯罢休,他派出官吏,四处拷掠,把胡惟庸一案的新账旧账一同清算,由擅权枉法到私通日本、蒙古,再到串通李善长等人谋反,由此牵连到的胡惟庸的亲族、同乡、故旧、僚属以及其他关系的人皆被连坐族诛,先后杀掉了三万多人。
过了十二年,蓝党之狱又成。凉国公蓝玉,是着名的武将,也是开国功臣,但为人桀骜不驯。蓝玉与太子朱标是间接的亲戚,往来很亲密。蓝玉在北征时看到燕王朱棣的行止,深感不安,回来后对太子说:“我看燕王在他的封地里实在是太有威风了,其行止不亚于皇帝。我还听说燕地有天子气,愿殿下细心防备,免生不测。”太子为人生性忠厚,不愿生事,就对蓝玉说:“燕王对我十分恭顺,决不会有这样的事。”蓝玉见太子不信,只好自找台阶说:“我蒙受殿下的恩惠,所以才秘密地告诉你涉及利害的大事。但愿我说的不中,不愿被我言中。”
不久,太子病死,朱元璋觉得燕王朱棣为人阴鸷沉稳,很像自己,就想立他为太子,但一些大臣反对,觉得于古礼不合,也对其他皇子无法交待,朱元璋只得立了朱标的儿子做皇太孙。
燕王朱棣见太子已死,无人替蓝玉说话,在入朝奏事的时候就对朱元璋说:“在朝诸公,有人纵恣不法,如不处置,将来恐成尾大不掉之势。”朱棣虽未明指蓝玉,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蓝玉曾在太子面前说过朱棣,朱棣现在要施行报复了,再加上“纵恣不法”四字,更是确指蓝玉。
在这种情况下,蓝玉竟还率性而为,一点也不检约自己。他出征西番,擒得逃寇,且捉住了建昌卫的叛帅,自以为功劳更大了,愈觉得意洋洋,本以为回朝后定会大有封赏,没想到朱元璋根本就不理他。到册立皇太孙时,他满以为会让自己做太子太师,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太子太傅,反倒让冯胜、傅有德两人做了太子太师。蓝玉十分愤怒,扯着袖子大喊道:“难道我还做不得太子太师吗?”他这一番闹腾弄得朱元璋更不高兴。
自此以后,蓝玉上朝奏事,没有一件能够获准,但蓝玉不仅不知收敛,还更肆无忌惮,即使陪皇上吃饭,也出言不逊。一次,他见朱元璋乘舆远远经过,便指着说:“那个乘舆的人已经怀疑我了!”
此语一出口,大祸即来。其实,蓝玉并未像胡惟庸那样谋逆,只是“祸从口出”罢了。锦衣卫听到了这句话,立刻告及蓝玉谋反,并说他与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垣、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河荣、吏部尚书詹徽、户部侍郎傅友文等人设计起事,欲劫皇上车驾。朱元璋听了,正想杀人而找不到借口,便不问青红皂白,一齐拿到朝廷,并亲自审问,再由刑部锻炼成狱,以假作真,全部杀死。
仅此还嫌不足,凡与蓝玉偶通讯问之人,也不使漏网,四面构谄,八方株连,朝廷中的勋旧,几乎一扫而空。此次前后共杀一万五千余人,与胡惟庸案杀人并算,共计近五万人。
至此还不罢休,蓝党之狱过后年余,颖国公傅友德奏请土地,不仅不准,反予赐死。宋国公冯胜,在缸上设板,用碌碡打稻谷,以作打谷场,声响远震数里,有仇人状告冯胜私藏兵器,朱元璋把他召入廷内,赐以酒食,说是决不相信别人的谣言。冯胜喜不自禁,谁知刚刚回到家里,即毒发而死。定远侯王弼,在家里曾叹息说:“皇上春秋日高,喜怒无常,我辈恐怕很难活下去了!”这一句话,果然被特务告密,立即赐死。
这样一来,开国功臣已所剩无几,即便有几个,也早已远离朝廷,不涉政事了。徐达、常遇春、李文忠、汤和、邓愈、沐英六人得保首领,死皆封王,但徐、常、李、邓四人都死在胡、蓝大狱之前,沐英镇守云南,总算偏远无事,只有汤和绝顶聪明,他洁身远引、解甲归田,绝口不谈政事,享年七十多岁,得以寿终正寝。
朱元璋杀戮功臣已经成了他晚年生活的主要内容,“胡蓝之狱”总共牵扯被杀的人达四万五千多人,南京皇宫俨然成了一座阴深恐怖的死亡宫殿,很多官员上朝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被什么案件牵扯而遭治罪。据说,每次上朝,官员们如果看到朱元璋把玉带卡在肚子以下,就表明皇帝当天要杀人了,一个个都吓的面无人色,两腿发软;如果玉带高挂在胸前,就表明皇帝今天情绪不错,不会杀人。“胡蓝之狱”期间,有些官员每天早上上朝之前甚至和家人诀别,嘱咐后事,如果侥幸平安归来,全家人都要庆贺一番。最恶毒的暴政是把罪犯的妻女发配给妓院强迫卖淫,使她们遭受百般凌辱。
纵观中国历史上的各个朝代,把开国功臣杀得如此彻底的,确实应数有明一代,朱元璋从改变官制、改善吏治、严格法令、压制舆论、杀戮功臣和特务统治六个方面集中权力,巩固他的统治地位,可以说收到了相当的成效。自洪武年间及其以后,明代的君权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旁落过,至于燕王朱棣起兵造反,夺了他的侄子建文帝的权,对亲族残酷地诛杀,那是皇帝家里自己的事了。
至于第三点,则要计之长远,为子孙谋划了。关于这一点,朱元璋的“棘杖”之喻可谓意味深长。史载朱元璋要赐死开国功臣李善长时,太子朱标曾向朱元璋进谏说:“皇父诛杀的人太多太滥了,恐怕有伤和气。”朱元璋听了,默无一语。第二天,他又把太子叫来,将一根长满刺的荆棍扔在地下,要太子捡起来,太子面有为难之色,朱元璋笑道:“我让你拿着棘杖,你认为棘杖上有刺,怕伤了你的手,若是把棘刺除去,就可以不必担忧了。我现在诛戮功臣,便是替你把刺去掉,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用意吗?”谁知太子却是一位饱读圣贤之书的书生,听了父亲这话,大不以为然,反而叩头道:“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这话明摆着说朱元璋是一个昏暴的君主,朱元璋大怒,当即提起身前的几案击打太子。幸亏太子在惊慌中抛出负子图,使朱元璋忆起了与马皇后背负太子同陈友谅作战的艰难岁月,太子才免遭杀戮。自此以后,朱元璋的权力“棘杖”上的确没有扎手的硬刺了。
历史的血腥至今犹能闻到,权力的“棘杖”又何曾一时光滑可手过呢?杀了近五万人来巩固皇权,试图为子孙后代削出一把可以挥压万民而又光滑可手的权力之杖,其结果怎样呢?还不照样是叔侄争位、宗室相残?还不照样是奸佞迭出、祸乱相行?孟子说:“不嗜杀者能一之。”其意是说以仁行事才能得天下、保天下。但这一万古不变的信条,在历史上实现了多少呢?
其实,权力的“棘杖”内外都是刺,去了外刺,内刺犹在,是无论如何也去不了的。此杖弃之不得,握之扎手,就是历史,对之也是无可奈何!
历史不是一匹驯服的马,像朱元璋那样彻底地杀掉功臣,很难维持长久;像东汉光武帝刘秀那样“以柔治国”,未杀一个开国功臣,而是与之结为姻亲,但裙带的柔情终于抵挡不住旺盛的权欲,还是招致了外戚和宦官专权的巨大弊端;那么舍其两极,取其中间,采取又打又拉,拉、打结合的办法是否可以呢?中国的历代王朝中也做过不少这样的尝试,似乎也不太成功,怎样才能避免杀戮和混乱呢?难道历史就是用鲜血和权力的“棘杖”组成的吗?
皇权专制
朱元璋不仅大开杀戒,杀掉许多功臣,而且还从政治体制进行了诸多改动,采取了一系列固权措施。一是改革官制,撤销中书省编制和宰相职位,把这两个主管行政和军事的要害部门分成几块,擢升六部为一级中枢机构,各部首长直接向皇帝负责,皇帝不再设立助手,而直接向各部发号施令。中国有史以来在政治上占重要位置的宰相制度,从此消失,皇帝遂在没有助手帮助的情形下,单独处理帝国事务。又把亲王派往各地监军,这样,大权就集中到皇帝一人的手中了。朱元璋对这个措施很是得意,认为是他最高智慧的结晶,可以使朱姓家族牢牢掌握权力魔杖,保持政权千秋万世。朱元璋为了防止大权旁落的确费尽了心机,他想方设法把权力集中到皇帝一人身上,可问题恰恰出在皇帝身上。
其二是建都察院,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施行严刑峻法。都察院的权力是纠察百官的得失,监察御史的官品虽然只有七品,但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大官都可以告,凡是大臣奸邪、擅作威福,小人构陷、扰乱视听,以及贪赃枉法,变乱祖制和学术风气等都在纠劾的范围之内。
《明律》中的许多规定,在今天看来,确实是十分残酷的,例如:凡奸邪进谗言使未犯死罪而致死的人处斩;如有人犯了死罪,有人用巧言进谏,使之免于死罪的,进言者也要被处斩;即使是掌管刑律的官员,如果听从了上司的主使,减轻或是加重了罪犯的刑罚,也要被处死,并将其妻子充作官奴,家产没入官府。对于贪污,朱元璋的认识十分深刻,认为这直接关系到政治风气乃至国家的生死存亡,他说:“吏治之弊,莫过于贪墨。”认为此弊不除,欲行善政,绝无可能。于是,《明律》规定,官吏必须廉洁奉公,即使因公出差乘坐公车,也不能捎带私人财物,附载衣服等不得超过十斤,每超过5斤打十鞭,十斤加一等,直至笞至六十。凡贪污者,至轻之罪也要发配到北方边地,如果贪污数额折价超过六十两银子以上,处以枭首、剥皮、实草之刑。其具体的做法是把犯官先砍去头,然后再剥下皮,把头挂在杆子上,把皮包上草秸,放在衙门口旁边的土地庙外,或是摆在公座之旁,其用意是警告后来的官吏,不得再行贪污。朱元璋的这一招虽不太“人道”,但却十分有效,这种法令实行不久,吏治果然有所好转。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些官吏胆敢以身试法,1385年,有人告发二司与户部侍郎郭桓勾结贪污,朱元璋迅速查勘,追出赃粮七百万石。朱元璋大怒,把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的官吏全部处死。经过拷打,又牵连了许多人,最后杀人总数,包括官吏和地主竟达数万人之多。在这种严刑峻法和“运动”打击结合的综合治理下,洪武年间的吏治总算呈现出了新的面貌。
其三是对官吏实行特务统治。中国古代政治思想中本来就缺乏人权观念,但故意建立摧残人权制度的,则由朱元璋创始,即三百年间使人闻而战栗的“诏狱”和“廷杖”。
“诏狱”就是由皇帝直接指挥的皇家特务组织“锦衣卫”,后来又增设相同性质的“东厂”、“西厂”和“内厂”等非正规的司法系统,由皇帝最亲信的宦官主持。这些特务组织最初是负责监视百官动静的,只是负责调查及逮捕谋反妖言大奸大恶之人,后来发展到专门用于迫害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这些特务组织相互交错,密如蛛网,遍布全国的各个角落。这样,街头巷尾的一举一动,夫妻吵架和市井打斗,早上发生,晚上就到了皇帝耳中,这是中国前所未有的现象。
一次,博士钱宰罢朝回家,在路上信口吟道:“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第二天上朝,朱元璋对钱宰说:“昨天做得好诗!不过我并未‘嫌’你啊,改作‘忧’字怎么样?”钱宰一听,连忙跪下叩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朱元璋并不是要追究他的罪责,而是要显示自己的无所不知,钱宰才算没有倒霉。吏部尚书吴琳告老还乡,已是无所作为,但朱元璋还是不放心,常派锦衣卫去监视他。一天,一个特务向田间插秧的一个老农夫问讯道:“这里可有个退了休的吴尚书吗?”那老人措手答道:“我吴琳便是。”朱元璋得到了这一消息,知道吴琳并无异志,十分高兴,奖赏了吴琳。
大学士宋濂是着名的学者,对朱元璋可谓赤胆忠心,但朱元璋还不放心,经常派特务监视。一天,宋濂在家请客,特务竟把赴宴人等乃至菜肴全都列单汇报给了朱元璋,第二天上朝,朱元璋问宋濂请客及菜肴的情况,宋濂把所请客人和菜肴情况一一据实回答,朱元璋听后十分满意地说:“宋学士所说皆实,没有骗我!”国子监祭酒宋讷有一天在家生闷气,监视他的人认为有可能是对皇上不满,就偷偷地把他生气的样子画了下来,交给了朱元璋,第二天上朝时,朱元璋问他何故生气,宋讷做了解释,朱元璋知道他生闷气与朝事无关,才不追究。宋讷非常奇怪地问太祖怎么知道他的家事,太祖就把那张画像拿出来给他看,结果宋讷几被惊倒。
就这样,朱元璋掌握了臣下的一言一行,臣下深恐动辄得咎,真正做到了前人所谓的“慎”、“独”,哪里还敢有不臣之心呢?
对人权具有同等摧毁功能的还有廷杖,即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木棍打罪犯的屁股。这是一种痛苦难忍的刑罚,受刑人大声哀号,头面撞地,尘土塞满口中,胡须能全被磨脱,情形惨不忍睹,强壮的人可支持八十下,超过一百的往往在杖下毙命,侥幸不死也要割去败肉数碗,医治半年以上。肉体的痛苦也许是次要的,最难医治的还是心灵的创伤,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下身并呼天抢地,那是一个有自尊心的人无法接受的羞辱。在廷杖制度下,上自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人能维持人性的尊严。
朱元璋还设立了巡检司,让巡检司专门负责盘查全国各地的过往行人,人们被限制在方圆一百里的活动范围之内,如有超出,须事先弄得“路引”,这是防止人民串连造反的重要措施。
其四是实行舆论控制,以建立他在人们意识中的崇高地位。在时人看来,朱元璋的出身十分微贱,祖祖辈辈都是替地主干活的农夫,而且朱元璋本人还做过和尚,因此,朱元璋做皇帝,不仅不符合当时的标准,简直对民众是一种污辱,尤其是许多贵族出身的文人,更是看不起朱元璋。至于出来做明朝的官,他们更是不干。对于这部分文人,朱元璋毫不留情。
例如贵溪儒士夏伯启叔侄两人为了找借口不出来做官,竟致把手指截断,朱元璋听说了,就特意把他们召来,当面质问:“过去世道动乱的时候,你们住在哪里?”他们回答说:“红寇窜乱之时,我们住在闽、赣一带。”朱元璋一听,勃然大怒,他起自红巾军,夏伯启竟敢把红巾军称为寇,实是胆大包天,当即下令把他们处死,并命令凡是不听征召,不与政府合作的知识分子,一律杀头抄家。
如果无意当中冒犯了他,甚至被人无中生有地构谄,朱元璋也横加杀害。例如,尉氏县教
谕许元为本府作的《万寿贺表》中有“体乾法坤,藻饰太平”之句,其中“法坤”读作“发髡”,即剃去头发,朱元璋怀疑是讽刺自己当过和尚,“藻饰太平”与“早失太平”同音,这位教谕当然也就成了枉死城里的新鬼。怀庆府学训导吕睿为本府作《谢赐马表》中有“送瞻帝扉”,“帝扉”可读作“帝非”,朱元璋也怀疑这是吕睿暗示他不能当皇帝,也将之杀头。亳州训导林云为本州作《谢东宫赐宴笺》中有“式君父以班爵禄”,其中“式君父”可读作“失君父”,祥府县学谕贾翥为本县作《正旦贺表》中有“取法象魏”,其中“取法”可读作“去发”,朱元璋都以为是对自己不敬,均处以死刑。逢年过节或是谢恩上表,总免不了要写一些歌功颂德的话,谁知这些文人却大遭其殃。最为怪诞的是杭州学府教授徐一夔为本府起草的《贺表》里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之句,这本是极尽颂扬的话,谁知朱元璋见了大发其火,他说:“‘生’者,僧也,这是骂我当过和尚;‘光’则秃也,说我是个秃子;‘则’音近贼,是说我当过盗贼。”这位拍马屁拍到驴腚上的教授,只好呜呼哀哉了。在这种严酷的文字狱的统治之下,文人学士只好缩头缩脑,别说高谈阔论,发表什么政治见解,就是平时说话作文,也要小心万分,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横祸就会飞到自己的头上。
朱元璋识字不多,却特别忌讳文字上冲撞他,对于能合他心意的一些诗文词句,他也格外见爱。一次,朱元璋微服出访,到了江淮一带的多宝寺,见寺中多宣多宝如来的佛号,就对侍从说:“寺名多宝,有许多多宝如来。”随行的学士江怀素知道太祖又在考较群臣,就马上趋奉道:“国号大明,无更大大明皇帝。”朱元璋一听大喜,把江怀素提升为吏部侍郎。朱元璋在江淮一带遇到以前的故友陈君佐,陈君佐少有才名,朱元璋就带他出入淮扬一带。一天,朱元璋在一家小店吃饭,忽有所思,又出对道:“小村店三杯五盏,没有东西。”陈君佐脱口而出对道:“大明君一统万方,不分南北。”朱元璋极其高兴,想让他随侍左右,当一词臣,陈君佐过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却不愿意,朱元璋也未勉强。又过了几天,朱元璋遇一士人,见他文采风流,相问之下,知他是重庆府监生,朱元璋便命他属对,自出上联道:“千里为重,重水重山重庆府。”那士人也不假思索,开口对道:“一人为大,大邦大国大明君。”朱元璋闻言大喜,第二天,就遣人送去了千两黄金。
朱元璋用这些手段改善了吏治,巩固了他的统治,树立了他的威信。
另一方面,朱元璋还建立了八股取士的科举制度,腐蚀了知识分子的灵魂,确立了“官本位”价值观念。
中国文化最阴暗最丑陋的部分就是“官本位”价值观,而最终确立官本位价值观的正是朱元璋。在明朝以前,官吏虽然得到社会普遍的认同,但具有真才实学的诗人、画家、医生甚至是不愿做官的山林隐士一样得到世人的尊敬。东晋的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挂冠归田,凡是经过九江的社会名流或达官贵人都要去他的草屋登门造访,以表达自己的礼敬。唐代的大诗人李白不愿也不会做官,可全社会的人依然对他敬慕有加,连唐玄宗李隆基也对他表现了极大的尊敬。自明王朝以后,官职的大小才成为衡量人的价值的惟一尺度。在极权专制社会,官性和人性并不总是成正比的,在大多数情况下甚至还成反比,官的大小不是依据其才能和贡献,而是依据贿赂和打击他人的权术,这样道德水准越低的人官反而当得越大,得到的待遇和礼敬也越高。具有道德勇气的人,加速度地被排斥出政府之外,或被诬陷在诏狱之中。这真是中国最大的政治悲剧。
通过竞争性考试即科举制度选拔官吏是中国对人类文明的一大贡献,可科举制度到了明王朝却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成为阻碍社会前进的一种僵化制度。唐宋科举考试范围很广,既有政治策论等从政艺术,也有诗词歌赋等反映人情感修养的文学艺术,有时还考天文地理历史知识,能够较为公正地衡量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明王朝的科举考试则对题材和体式进行了严格的规定,考试范围极为狭窄,只以“四书”“五经”为题材,四书五经又以道学家领袖人物朱熹的注解为标准课本。试卷格式则硬性规定使用八股文。依照规定,作八股文不能发挥自己的意见,也不是自己在说话,而是儒家圣人系统在说话,看起来四平八稳,面面俱到,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触及。这种文体,跟代数学上的方程式一样,用不着独立思考——事实上是严厉地禁止独立思考,只要把圣人系统的言语恰当的代入八股的方程式中,便是一篇最好的文章。知识分子所从事的惟一研究工作,是从“四书”“五经”中选出全部可作为考试的题目,请老于此道的八股作家,撰写数百篇八股文,日夜背诵。考试时把适当一篇照抄一遍,就象赌博时押宝一拉,押中时就成为进士,被任命为官员;押不中则落第而归,下次再来。通过这种途径考中的知识分子是难得有真才实学的。知识分子不接触其他任何书籍,甚至连四书五经也不接触,没有自己的思想,更没有自己的情感,不知道人类还有别的知识和别的情操,只知道如何做八股文和如何做官,于是一种只有中国才有的“官场”社会形成了。
知识分子自此由社会的进步力量变为社会的阻碍力量。如果说先前的知识分子铁肩担道义,妙手着春秋,站在时代前列的话,明王朝的知识分子的所作所为则叫人肉麻,为皇帝制春药和为太监当奴才的知识分子应有尽有。
明王朝有一项不成文法,非进士出身,不能担任宰相或部长级官员,也就是说只有知识分子才能当大官。科举对知识分子的重要性一目了然,它是知识分子的惟一出路。汉唐王朝还有立功边疆一途,明王朝则没有任何其他机会。明王朝统治阶层即由这类知识分子组成,他们对人的评价,完全以官职为标准,一种遗害无穷的官本位价值观自此形成。
为了使官本位价值观成为社会的惟一尺度,朱元璋还不准人当隐士,不准主动辞官,每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必须围绕着“官”打转。